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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旬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左手上还拎着一把MP7冲锋,右手紧攥着一把刀刃雪亮的短刀,就这么杵在门口,深深地望向那房间中央的女人。
那个跪在一滩血污之中,长发散乱地扑在垂下的头颅之前,双手高高悬吊而起的女人。
大滩大滩的血迹在她的脚下匍匐逶迤,并不新鲜的血腥气息在整个阁楼里肆意弥漫,她跪坐在那中央,缓缓抬起头颅,在一片束缚锁链的叮当乱响中看向狐旬。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下颌两侧、额头上布满了血污、未愈合的疤痕、尘土,简直脏得不像样子。
就连那双昔日明亮温润的眼,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露出恰如饥饿惊惶的野兽的眼神——只有野兽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那双瞳孔里倏然恢复了一丝温柔而激动的神光,却又似火花一般一闪而逝——
郎臣心跳得飞快,快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她却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让对方看到自己。
热泪顺着两腮流下,狐旬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好像有人正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深挖着,直到此时此刻,她真正明白了痛彻心扉是种怎样的感受。
强烈的痛感让她胃里涌起一种翻江倒海的酸意,耳朵里也出现奇怪的轰鸣声,如威力巨大的海啸。她的脑子里,全都是郎臣刚刚的眼神:
惊惶——迷茫——震惊——卑怯。
天啊,谁能想象这样卑怯的眼神,会出现在一双曾经多么温柔明亮的眼睛里?
狐旬很清楚,郎臣明明很想念她,却又担心自己的外貌会让狐旬感到不适,这两种激烈的情绪让郎臣霎时陷入了深深的自卑和胆怯之中,让她刻意地避开了狐旬的注视。
可是狐旬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大步走过去,举起枪一阵扫射。
哗啦啦一阵乱响,粗大的锁链和刑具被子弹从焊接口冲断,狐旬迅速半蹲下身,一把将软倒下来的郎臣接在怀中。
在手刚刚触到郎臣后背的那一刻,一种剧烈的怒意直冲狐旬的脑门。
她睁大了眼,极为缓慢地低头时脖子几乎咔咔作响,看向怀中那一具裸露而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的指尖最先触摸到一副寒凉的脊骨,贯穿了整个背部。而在上背部,是一个空荡荡的血洞——整块的肩胛骨都没了——
没了。一眼看进去,剩下模糊的筋肉和细碎的骨渣,隔着一层薄薄的肉膜,殷红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狐旬的眼中升腾起了骇人的怒意,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十指关节咔咔作响。
怀里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郎臣的脸埋在狐旬的肩窝,气若游丝却很坚定:
“放开我……阿旬,你放开我……你别看我,我现在这个模样……”
狐旬呼吸一凛。她想更用力地怀抱郎臣,却又担心因此弄疼了郎臣的伤口,因此狐旬身体前倾了些,更紧地贴近了郎臣。
她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回应她的每一句怯懦和躲闪,她亲吻她面颊上的每一处伤痕,亲吻她,轻吻她。
自始至终,她们之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那些离别之后的际遇、磨难、思念都统统在她们之间无声的拥抱和亲吻之间言尽而延续。
圣女对于索恩娜大区的觊觎由来已久,本次偷袭也是早有预谋。
因此一旦借了郎臣这个由头,立刻不宣而战,连战连胜,三天之内就攻下了索恩娜海城。
人鱼女王连和谈的时间都没有,就节节败退,最后率众逃回了人鱼一族的老巢——
索恩娜大区之外的茫茫深海,还有另一处隐藏的水域空间,那是人类无法涉足的绝对领域,也是人鱼一族血脉繁育的老巢。
一夜之间,整个大区改换政权,巫姆一族绿色的旗帜飘扬在索恩娜城区、农区上空。
圣女当即接连颁布三十八条律法,其中就包括废除奴籍,解放所有的奴隶;禁止将人类作为商品进行贩卖。
郎臣伤得很严重。因为人鱼女王的恶趣味——为了彻底废掉她肩后的那双羽翼,人鱼女王让人操刀挖掉了郎臣的整副肩胛骨。
虽然郎臣拥有再生的能力,也有巫姆一族的治疗巫师帮忙恢复,但仍旧需要很久的时间。
这两年来,她们离开了索恩娜海城,住在农区的一处庄园里。每天就是相伴携手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从那一次约定开始,她们早已将彼此视作知音和信仰,视为心中唯一的神明。毫无疑问,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寻常的爱情。
但彼此之间的关系由灵魂转接到身体,却只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
那是盛夏的傍晚,挂在海天相接处的夕阳将整个庄园染成绚丽的橘红色调,她们携手从花田里散步回来,又在凉亭里聊着天。
在遥远的东方,深蓝色天鹅绒一般的天幕上出现闪亮如碎钻一般的点点繁星,她们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一本罕见的中国古代同性□□里,两个人都被那直白而露骨的描写逗得哈哈大笑。
是郎臣先握住了狐旬的手。她眨了眨眼,瞳孔里闪着明亮而温柔的神采,夕阳为她的双颊打上一层朦胧的名为“羞涩”的情绪。她注视着狐旬,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