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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野采菊用力地摇头,装饰着珠翠耳坠的耳垂上,朴素玉质的光辉有节奏地跳跃着,让芥川龙之介居然觉得这个人看着顺眼了不少。就当下来说。
“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特地欺负我。”他无奈地把扑克牌推开了,双手一摊的模样显示出了他放弃的态度。
芥川龙之介摸了一下左胸口,回答说:“我只是看到了你看不清的东西。”
“得,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学到的技巧,也不知道你以前和怎样的厉害人物玩过扑克,总之这次算我失策,满意了吗?我可是什么都迁就你了。”
“略感满意。”
“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哎,真不该一时恻隐就答应你玩。”
“恻隐?您是指怜悯吗?您对刚才的我是产生了怜悯的情绪吗?”芥川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是尴尬还是愉悦地哈哈了几声,却是不知道怎么接下这句话了。他本想把芥川那没由来的自信与勇气给击垮摧灭,事后再把耍的这些小聪明坦然一笑,权当玩乐玩乐,却没想到一个回合也没能从芥川的手中赢来,反倒把自己给整尴尬了。他看似笑得无奈,接受了这个结局,内心却是慌乱得一塌糊涂,完全未料到会是这种一边倒的极端结果。“说吧,你想从我嘴里得知什么?”他问。
芥川没有急着坦明,不赶不缓地收拾着纸牌撒了一堆的桌面。等到把纸牌全部整齐地摞在手心后,他端坐在那儿,指尖如撩拨水纹湲涟般挑入耳朵上方的发丛之间,带着那簇碎发一起绕着耳廓画了个半圆,将鬓边的碎发挽在了后面,轻轻地贴着耳根的弧线,露出了整只秀似莲萼的小巧耳朵。条野采菊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迅速如落逃般地扯回来了。
“江户川乱步在哪里?就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我想知道怎么联系到他。”
“你找侦探社的人干什么?你要背叛我们猎犬吗?”
“那便是另一回事了,不在我的作答范围内,您输了,需要兑现诺言,把江户川乱步的所在地告诉我。有末广先生做铁证,方才便说好了,谁背叛诚信,谁就当场被斩于刀下,您忘了吗?”
“可是我事先并不知道你是想问这个,信息不对等,这是否有些无理了呢?”
“越无理反而就越凄美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横滨市的太阳干净又明亮,从窗帘的缝隙中如楔子般地敧着进来,投出了一长段工整且棱角平缓的几何四边图形。越无理越凄美,大约是确实,谁又在需要公平的时候讲过理,谁又在需要仁慈的时候洗过自己的心。人人都着迷于满足自己的口味,只顾蒙着眼落力于自己想赢得的结局。沿途一片片都是不给任何情面的双眼,也能讲出一个个让自己开脱的理由来,叫千秋万代都大叹是不该。沿途一缕缕都是梵唱中嗫嚅出来的喟叹,对天界地缘发出问来,面着世上人间都哼出一曲圣洁的悲哀。沿途一步步都是何事都是任何事,谁又会勇敢地为了所谓的道理去对峙,无非一通自保自身的表白,对真相是不著一字,越无理越凄美。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伴着飞尘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阳光的那种温暖。
无人能察觉的生灵之音将他停滞的心彻底唤醒。在这颗心重新将跳动声响彻起来的当儿,面前这一束日光一直艳然地盛放着。挣扎的微光,掩映出芥川龙之介满含哀意的面庞。
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假名繁多,音节也没重,念起来是拗口得很,果真能成为一次漫长的嚼毒现场。条野采菊的手指掐进了衣袖,指尖扣出弯曲柔软的皱褶,太阳穴间或性地产生跳动。急剧漫延的惶惑感不由分说地笼罩了他。他哼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老实说,我也一直在找江户川乱步,但是他躲得很深。”
“我相信您只是没有尽全部努力去找罢了,只要您拼尽全力,就能得到答案。”
“哈哈哈,有意思,你还会讨价还价,有点手段。好吧,福地先生会在傍晚左右回来,如果那时你还没有返回猎犬,我们两个可就没有办法保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想写打牌过程啊,泪目
第54章 侦探
不知道度过多少回的干涩夏日如期而至,单薄的虫蝉为泫然衰败的落叶亢歌,蛰虫在眯眼的草色中盈盈作响和曲,两相对鸣,面泣喧喧。天地新季,骄阳普照,但始终教人心焦意燥。天地如此寂寞,却是无人见,唯有在红粉散乱中的细风会略略发颤,在去远的过程中留下片刻的温语,随后便一忽儿就不在。风吹起河道上几船空荡无人的复古式小舟,再刮过干涩的堤坝,钻进了堤坝下方那极其偏僻难觅的通道入口,衬得环境更加颓丧煞白。谁也不会料到这个极其难觅且黑暗狭窄的通道中,会有两个人类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江户川乱步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方才在书中世界弄得有些乱的衣领,小心翼翼地把书揣在怀中后,朝着通道尽头叫喊:“坡君,你出来吧。”回答他的,不是爱伦坡的应声,而是一记寒冷的触感,从脖颈上的大动脉位置传来。江户川乱步的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用余光看向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面色凛然。“你把爱伦坡怎么了?”他问。“这种情况下还临危不乱,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朋友,令在下佩服。”“能找到这里来,你也不赖。”在听到“在下”这个自称时,他愣了一秒,随后便想通了一切,不仅没有了刚才的严肃与担忧,反而挂上了一抹兴致盎然的笑容,口气也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