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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脸色骤然变得严肃,欧阳芾第一次见他含着冷色的神情:“那他便不该作此想法。”
午后开始下起蒙蒙细雨,雨滴若细线扑在过路之人脸上,带起微寒湿意。
王安石举伞走在回家途中,目光稍转间,脚步停驻。他侧身而望道旁张开的食店,屋檐下立着一名女子,一动不动,只注视着眼前雨幕,仿若出神良久,苍白脸上犹带一丝彷徨。
“为何站在这里?”
欧阳芾怔怔抬眸,看见面前撑着伞的王安石,声音迷惘道:“介甫先生?”
“走,我送你归家。”王安石道,示意她走到伞下。
只见欧阳芾头摇得猛烈:“不用了,我这会儿不想回家,介甫先生先走便是。”
王安石沉默了下,道:“那你何时想回?”此处距离欧阳宅不远,她若想归家,其实不必等旁人送伞,他方才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
“......”欧阳芾被他问倒,垂首喃喃,“想回时自然便想回了......”
屋外雨仍纷纷,关婆接过王安石手中的伞,自觉去给客人倒茶。
因雨灾之故,原本考入国子监念书的王安礼此时也休沐在家,王文筠见着欧阳芾到来,还很欢快地与她打招呼。
欧阳芾坐在厅内,对递来茶水的关婆道了声谢,她整整一日皆在室外,此刻握着杯盏方觉些许暖意。
“发生了何事?”见她平静下来,王安石再次问道。
欧阳芾正欲张口,忽然似有所觉,王安石于是朝一边看去:“你二人无事可干吗?”
坐在不远处另一张圆桌上的王安礼和王文筠忙低下头,写字的写字,读书的读书。
“我同叔父吵架了。”欧阳芾压低声音,将事情始末述与王安石听,但未提及冯京。
王安石听罢,言道:“我朝提防武将胜于历朝,乃鉴于前朝祸乱之故,欧阳公此举亦不外如是。”
欧阳芾道:“我知晓,但这是不对的,先生不觉得吗?”
“是。”未料王安石如此斩钉截铁回答她,欧阳芾不禁一怔,“不止如此,国朝自签立澶渊之盟以来,苟安之风糜久,岁贡银绢以万计,名为兄弟,实则俯首称臣,邦交之谊不过自欺欺人耳。”
欧阳芾惊讶:“......难道便无法改变吗?”
“以当今统兵之法,不可改变还属尚轻,只恐久患不治,终成灾祸。”
“当今统兵之法?”
“朝廷每岁收纳流民灾民为兵,一旦为兵,每日只需习战操练,终身可不必耕种纳税,此番做法,表面是为避灾年流寇生乱,实则招致冗兵之病。养兵每岁耗资巨大,练就的兵士却全无作战之能,故与辽兵逢战必败。”
“可,难道朝廷不知这些,不能好好训练提高将士作战能力吗?”
“为防将帅拥兵自重,朝廷策令兵无常将,将无常兵,致使如今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局面,连所领兵士尚不熟悉,又何谈训练精锐。”
“所以大家提防狄将军,也是因他在将士和百姓间声望过高,怕他拥兵自重。”欧阳芾道。
“大略如是。”
欧阳芾终于明白,她原只知本朝重文抑武之风是为防止重覆前朝旧辙,生气众人排挤狄青,也只以为是成见所致,却不知国朝从上至下,竟制定了这么多抑制武官之策,而这些政策底下又有这许多隐患。
想到北宋最终破亡的结局,欧阳芾蹙眉:“难道便无挽救之法?”
“有。”
“什么方法?”
“改革。”王安石道。
“怎么改?”
王安石却在此时停住,他望向欧阳芾被他话语所吸引,投在他身上专注的目光。她是一名女子,女子本不爱听这些,故而他犹豫了:“你愿意听?”
“当然,”欧阳芾小鸡啄米式点头,“先生快说。”
“......其一,当置将练兵,选拔将领分派各地,使各地将官专于军队事务,改换往日兵将互不相知习气,其二,当裁减军士数量,其三,教习武人文化,改其浮浪之风,令其自尊自重,亦使朝野上下整肃武风。”
欧阳芾闻罢,双目放光道:“先生说得真好!每一条我都赞同。”
王安石却不见丝毫喜悦之色,平淡道:“朝廷无改弦更张之决断,这些言论亦不止我一人想到,官家大多无所回应。”
于是欧阳芾眼中光芒又逐渐收敛,良久,她才又道:“但是先生知晓这些,亦有其他有识之士知晓这些,终有一日会有机会改变。”
“或许吧。”王安石看她心情似好转不少,遂道,“时候不早了,回家吧,欧阳公必定在担忧你。”
“哦。”欧阳芾乖乖低头应道。
临走前,欧阳芾终于重笑起来,对王安石道:“今日多谢介甫老师,和介甫老师聊过后我觉得好多了,介甫老师总能给我很多惊喜。”
王安石忽然心间抽动一下,那感觉算不上疼痛,也并非是欣悦:“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