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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王安石不合于众,也非头回听闻,只未想到如此......要讨他的欢心,恐非志同道合之人不可,你我还是罢了......”
“......他这般拗硬性子,我倒想知他能讨何人欢心......”
两道低碎声音飘入酒楼。欧阳芾在酒楼门口站了站,而后小跑着去追前面的身影。
追上王安石,欧阳芾微喘着气,便就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本不快,似专门等她。欧阳芾目视他瘦直背影,正发着呆,便见面前人停步回身,撞上她的目光。
王安石望她乖巧站着,须臾道:“我素性如此强拗,你若不喜,不必勉强自己跟来。”
“不会呀,”欧阳芾不假思索,“我觉得先生适才说得极好。”她竖起大拇指夸赞。
见王安石形容稍缓,欧阳芾灵光一现,道:“考先生一个问题,先生可知今夜什么东西最美?”
王安石沉默些许,对上她笑眯眯的眼神:“......灯辉。”
欧阳芾摇头,弯眼笑道:“——是先生的风骨最美。”
那双望着她的眼瞳骤然惊动,视线中,欧阳芾脑门上金光闪闪四个大字:马屁能手。
明知她说话全不经意,不可认真,他却仍认真去听。王安石抿唇,按捺下胸膛鼓动,轻淡道:“有这般口才,想来你的文章定十分出色。”
“......”欧阳芾瞬间忆起什么,面呈菜色。
倒被他说中了痛处,王安石察出,转身道:“走吧。”
欧阳芾于是垂头丧气跟在后面。忽地,她小步追至王安石身侧道:“先生,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是真的请教!”
王安石看她一眼:“什么问题?”
“‘不尚贤,使民不争。’此句该如何理解?”
“道德经?”王安石一句便明了。
欧阳芾点头:“是叔父问我的问题。”是欧阳修给她布置的小作文,交稿在即,她仍搜索枯肠全无半点思路。
王安石未就她问题的来源深究,思忖少许,言道:“所谓‘不尚贤’,圣人心中未尝欲以贤服天下,然使天下归服者,未尝不以贤。”
“嗯嗯。”欧阳芾表示赞同。
“常人以为此言差矣,乃认为‘尚贤才可使民不争’,然究此言本意,或欲天下之人,尽明于善,而不知贤之可尚。”
欧阳芾闻言,心中陡然微亮:“......还有呢?”
见她一脸求知若渴模样,王安石顿了顿,继续道:“尚贤,则‘为贤’必有欲求,故老子所言不尚贤,亦非不尚贤。不尚贤,则不必累于为善......”
数日后,欧阳芾交上去自己的小作文。
欧阳修看罢,又看了一遍,瞧她:“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介甫先生帮忙思考了一些。”欧阳芾诚实交代。
已经叫上“介甫先生”了,欧阳修捋捋胡子,看来是没少找人家帮忙。
似对她这篇文章颇为满意,后来欧阳修又抽空叫曾巩看过一遍,曾巩笑着夸赞,随后又把文章拿给王安石看。
“听说是受你的点拨写的,你也不妨一观。”于是这张书满正楷字的纸背着欧阳芾最终传至了王安石手中。
“如何?”曾巩笑问。
“她非全然按我之意书写。”良久,王安石看罢,“......不错。”
后史记载,熙宁年间,王荆公注《道德经》义说,中有“不尚贤,使民不争”一句,见解独到,辅举以管仲贵公之例,说理透辟。
又野史载,此例乃其夫人早年言之,荆公见之在理,注解时添其上,“惟不忘耳”。
第7章
冬至过去,天气骤寒,到了一年最冷之时。
这年十二月,欧阳芾除了在家读书写字,闲时画几张画外,最热闹的还属旁听宰相家的八卦。
事情的起因是开封府接到报案,宰相陈执中家中有一名叫做迎儿的婢女无故身亡,经开封府检视,发现尸首上满是伤痕,京城坊间一时流言四起,有人言是宰相的宠妾张氏将婢女虐待殴打致死,也有人言是陈执中本人将婢女打死。
御史官立即具奏要求彻查此事,宰相本人也自请置狱,当欧阳芾与温仪聊起此事时,案子正交由嘉庆院专立诏狱调查。
“无论案子真相如何,我赌陈相公最终定会免于刑罚。”温仪扯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对欧阳芾道。
“因为他是宰相吗?”欧阳芾问。
“不止如此,还因死的是个奴婢。”
本朝较之于前朝,在奴隶制度上已大有改善,奴婢与主人仅为雇佣关系,不再是人身依附关系,然律法保障仍偏向于主人。
欧阳芾思量道:“但台谏官应当不会放过他。”
今日读朝报,御史官赵抃直接向皇帝要求罢黜陈执中,因他“不学无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排斥良善,很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