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芾赧然道:“在京这两年置办了很多,舍不得,便全带上了。”
“傻孩子,又非不再回来。”薛氏嗔道,仍旧替她装入厢内。
欧阳芾立在马车旁,一时没有动弹,面前帘子掀开,欧阳修探出头问向她道:“介甫不来送你?”
“他上朝去了,我教他莫送我。”欧阳芾答。
欧阳修皱眉:“你教他不送,他便不送了?他这么听你话?”
“叔父。”欧阳芾无奈。
“夫君便少说两句罢,”薛氏插言道,“介甫未罢了夫君的官职,还是看在二娘的面子上。”
“他罢了我的官正好,”欧阳修横目,“省却我还去蔡州折腾。”
薛氏抿笑视向欧阳芾,后者讪讪摸鼻。
登上马车前,欧阳芾回望了眼身后一径到底的长街,七月栀子花正盛,塘里亭亭荷花亦簇满岸沿,至和元年的汴京,她在这里恰巧看见狸奴与蛙各处荷盖两端的奇景,由此遇见后来纷纷士人,打开眼界。
熙宁三年的汴京,日头依旧烈焰如火,巷陌罗绮,莺燕无限,楼阁台榭穷尽雕丽,笼罩于顶的气象俱已换了一遍。
“驾——”马夫甩动缰绳,辚辚车辙滚过青石板街,痕迹稍纵即逝。
戌时,王安石迟迟方归。
门房揉揉眼,上前牵过马缰迎道:“老爷可算回来了,奴还担心老爷出了甚么事。”
“能出何事。”王安石漠道,随后似觉不该如此对待关心自己的下人,缓了口气道,“早些去歇息罢。”
“是。”门房弯腰牵马往后院去。
屋内阒暗一片。
因着无人,灯火也未明起,这是向来俭朴的王安石平素对仆役们的要求,如今却如一记鞭子抽在身上,提醒着除自己外再也无人归来的事实。
王安石未教下人燃亮灯烛,立在空寂厅内,许久唤道:“阿念。”
了无回音。
淹没至顶的窒息将他包裹,近乎麻木后,肌肤上开始生出细细痛感。
她走了。
指尖微微猝动,无法提上力气,半步也无法迈开。
脑子里萦绕的念头在白日里未能逼溃他,在夜里却能轻而易举将他击碎。
王安石忽地生出一股恨意,恨自己矫作至此,连送她离去也不肯,又恨她花言巧语,心内却对他并无不舍。
所幸只他一人,便就此痴站着也无人看见。
屋门于静夜里开阖,发出呜咽声响,地上多出一道纤长人影。
“你回来了?”身后响起熟悉嗓音。
王安石仓皇回首,见对方跨进门来,不及掩饰的愕然尽收对方眼底。
欧阳芾靠近他僵硬不动的身子,关切道:“介卿为何这么晚才回?”
“......”你未走。王安石喉头滚了滚,脑中开始昏聩,半晌方道,“......你怎在此?”
欧阳芾眨眸:“哦,我有东西忘取了。”
王安石倏地冷静下来:“甚么东西?”
欧阳芾笑了:“我的心。”
“......”
“我的心落在介卿身上了,只能回介卿身边才能好。”
王安石闭目,极力放缓的吐息令他身子略微发颤,欧阳芾踮脚吻在他唇畔,他未拒绝,也未迎合,待至唇瓣分开,他道:“莫教我怨恨你。”
“我喜欢你,”欧阳芾笑嘻嘻,“我不走了,介卿。”
「叔父,我向您承诺,待您归老颍州时,我便去您身边伴着您,您让我待多久,我便待多久,但是今日......」
「我不想离开。」
第71章
黑夜里,两人彼此依偎,长久静立。
欧阳芾言着自己如何在城门口临时反悔,向叔父婶婶歉疚恳求,又言欧阳修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嘴硬着让她要走快走。
她抱罢薛氏再去抱欧阳修时,对方明显身子僵硬不已,却闻着她的承诺最终也未推拒,饱经风霜的双手到底没有抚在她的背弯。
「......女儿家,要懂得避嫌。」
两度遭秽事污蔑的欧阳修对于业已成人的晚辈亲昵之举警惕而敏感,却也当真舍不得丢掉这份难得袒露的亲情。
「避甚么嫌,甚么避嫌,我听不懂。」欧阳芾无赖道。
王安石拥着她,倾听着她每句话,不时嗯声以应,待她话说尽了,仍未将她松开。
许被抱得紧了,欧阳芾抚着他背道:“介卿,我不会走了。”
“嗯。”王安石缓缓抽神,迟钝问她,“......雱儿呢?”
“雱儿睡下了,”欧阳芾道,“介卿,你用过食么?”
“......没有。”
“那我们去外面找些吃的罢,”欧阳芾笑道,“我饿了。”
戌时的汴京街头依旧张灯结彩,车担浮铺前点着茶汤供游人观赏,酒肆门首挂着贴金红纱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