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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望可谓空前,我以为姐姐不必忧心。”
枢密副使属宰执之列,光俸禄便为二百千,地位、权势皆非仅仅五十千俸禄的翰林学士可比,司马光辞而不受,在反变法派的眼中瞬时光芒万丈,韩琦赞他“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与霸着参知政事之位专权跋扈的王安石形成鲜明对照。
“可我不希望他如此,他太倔了,他——”张氏欲言又止,“我怕他遭人利用。”
欧阳芾懂得她在言甚么,韩琦赞司马光,文彦博赞司马光,可他们俱藏身不出,只在背后等待时机,让司马光这头倔驴往王安石这堵硬墙上撞。
司马光端的两袖清风,一身清白正直,他不怕贬黜,不怕暗算,然家人会怕,张氏会怕。
“阿芾,难道你我夫君之间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么?”张氏问她,“便无法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么?”
“我不知道......”欧阳芾怔忡,她忆起曾巩,曾巩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他要去通州了,她心知为何,却分毫也留不住他。
“君实写了两封信与介甫先生,可介甫先生至今无任何回音。”
“信?”欧阳芾疑惑,“甚么信?”
“阿芾不知么,君实头一封信写了千余字,易稿数回,三晚方写就,我是看着他写的......”
苦涩滋味自口腔蔓延开,欧阳芾咂嘴:
“不行,我不喝了。”
王安石搁了书卷,踱步至她身侧,将那碗喝了一半的汤药端起,举匙至她唇边:“张口。”
欧阳芾心神俱疲地张嘴:“你这样硬灌,唔,我是不会快乐的。”
“喝药还须快乐?”王安石轻淡言着,又灌一口。
“介卿,”欧阳芾抽着间隙道,“君实先生是否给你写过信?”
“......张氏同你言的。”语气虽顿,却毋庸置疑。
“君实先生说了什么?”欧阳芾未否认,追问道。
“无甚紧要之事。”
“哦,”欧阳芾道,“我想看。”
“现下不可,”王安石道,“待你病好了再予你看。”
“我怎觉你像在哄孩子,”欧阳芾不满,“你该不是给我开空头支票罢。”
与她相处久了,对于偶尔冒出的新词王安石亦见惯不惊:“我骗过你么?”
“骗过。”
“自己喝。”
“没骗过。”
王安石睨她一眼,继续举匙喂着。
欧阳芾喝了整整九日药,停药后王安石那封著名的回信已然写就,她亦终于明白王安石不让她病中见信的原因。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材,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余年,屡尝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日之雅也。
欧阳芾一列列观下去。
......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
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炫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
......欲尽夺商贾之利......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
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己意而不恤乎......
将所有批评之言说尽后,司马光道,介甫受而听之,抑或怪罪我而与我绝交,责骂侮辱于我,让陛下驱赶我,“无不可者”,光待命而已。
然王安石并未选择其中任何一种做法,他提笔书了回信,驳了司马光所言“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五则罪名,终道,“若君实责我在位日久,未助上有所为,福泽百姓,则某知罪;如曰今日当事事不为,墨守陈规,则非某敢领教”。
欧阳芾观过司马光之信,又观过王安石的回信,记忆与现实恍然交杂眼前。
「司马光写过三封信给王安石,每封都长达千言,王安石只回了其中一封,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篇《答司马谏议书》,区区数百字,将对方洋洋洒洒的控诉驳得干干净净。」
「王安石的性格特点正如这篇驳论文章,理足气势,简峻锋锐,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欧阳芾蓦地笑了出来,泪珠滚在纸页上,被她慌张拿手去擦。
“无事,莫擦了,”王安石眉头拧紧,悔教她看信,“君实与我议论早有分歧,这一日并不在我意料之外。”
欧阳芾摇头。
“他所言之事我未尝放在心上,你亦毋须在意。”
欧阳芾抬目视他:“介卿,如有一日君实先生惹恼了你,你莫将他贬黜至深山老林里去好么?”
王安石倏而笑了,瞥她道:“我似那样的人么。”
“不似。”欧阳芾破涕为笑,“介卿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