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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慧眼中闪过一丝隐痛,“后来有了你,你四岁那年,发生了大事,你叔叔第一个查出尘肺病,后来,村里跟着你爸出来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查出病来……”
尘肺病……
居然又是尘肺病……
涂恒沙在尘肺病村经历的种种重现,那一张张灰白绝望的脸幻灯片一般在脑中一一掠过。
“那些人都是跟着你爸出来的,你爸本就是个讲义气的人,当仁不让代表村里人找许平章要他负责,但许平章和尚清梅不是善茬,千方百计想逃避责任,你爸虽然上进,但总归是农村出来的,于生意上这些道道不精通,人又老实耿直,因为许平章赏识他便将人引为知己,在诸多细节上都大而化之不计较,后来发现劳动合同都有问题,导致仲裁迟迟处理不下来。可是,病等不得啊,虽然大家的生活这几年改善了,但有了钱就都在老家建房,也花得七七八八,要治病,那点存款也只是杯水车薪。你爸觉得人是他带出来的,跟公司打交道的也都是他,老乡们都被他坑了,他很内疚,把自己的钱拿出去先给治病,先是给你叔叔,后来给所有人,同时继续跟许平章公司纠缠,许平章和尚清梅两个不是推脱就是拖延,还暗地里想尽办法从这个事里脱身,你爸那点钱哪够这么多人治病的?很快就花光了,你爸便要卖了家里的房子,我当时不同意,还跟你爸吵一架,但最终,房子还是卖了,钱都寄了回去,可那又怎样?村里症状最严重的一个不久后就去世了,还有几个垂危的,眼看着也命在旦夕,噩耗传来,你爸当时就红了眼,我是后来才知道,你爸那天是提着刀去找那夫妻俩的,原本只是想威胁,后来话赶话吵了起来,尚清梅说话一向又刻薄,你爸那火爆脾气,彻底被激怒了,拔了刀,在和许平章扭打的过程中,失手捅中他要害……”
故事说完,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涂恒沙许久才将这些字句艰涩地消化,许平章、尚清梅、父亲,这三个词在脑中来回旋转,她怔怔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限循环的怪圈,脑袋堵住了似的想不明白,反复地问,“妈,您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沙子……”舒慧将女儿搂进怀里,“是好人还是坏人妈妈知道你心里有杆秤,这么些年了,许家的人恨你爸,我也固然恨许家人,可我何尝没恨过你爸?那样的冲动,用这样一种愚蠢的方式解决问题,最终问题不但没得到解决,还把自己搭进去,害我们娘俩吃这么多苦,尤其是你,小小年纪过的是什么日子……”
恨么?
恨是什么?
恨又有什么用?
她又该恨谁?
涂恒沙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全身麻木,从外到里,心也是麻木的,瞬间,似乎爱和恨都没了知觉……
她偎在舒慧怀里,闭上眼,轻轻的,“我不想再见到他了……不想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不想时时提醒他,她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舒慧抚着她的头发,“妈妈说过,任何时候都将你自己放在首位,做你开心的事,不需要为任何人委屈自己,不想见了,就不见,哪天想见了,妈妈也不会反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无声地动了动唇。
初秋的风,吹久了也有些凉,舒慧摸摸她的脸,“我下节还有课,先陪你回家休息。”
“不用,我自己回去。”她不想回报社,至少,暂时还没这个勇气。
可舒慧怎么放心,还是送她回了家,又好好安抚了一番,才去上课。
舒慧是中午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门关着,她打开门进去,叫了声“沙子”,没有人回应。再去涂恒沙房间里一看,也是空空如也,她慌了,屋里每个角落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女儿的身影,直到最后,才发现餐桌上留了张纸条,写着:妈,我想出去两天,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这孩子!”舒慧拿着纸条叹息,怎么不忧心?
涂恒沙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下意识地只想躲避,躲避世上所有的人。
她给陈琦发了条消息请假,而后关了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连自己走了多久都不知道,直到脚踩上个尖锐的东西磕得她钻心地疼,她才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累得发痛了。
不便脱鞋看脚底,估摸着是脚底起泡了,她站在原地张望,发现不远处就是火车站。
不知因何而起的念头,她突然想老家看看,那个一直存在于她和妈妈对白里的地方。
因为每个月都寄钱回去,她手上是有详细地址的。
当即买了最近一班火车票上车,晚上的时候抵达离老家最近的小县城,她查了下地图,也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从县城到村子里还有一百多公里。
她没急着赶路,在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坐班车而去。
她的脑海里还深深刻着金县尘肺村的样子,满目哀楚,毫无希望,她以为她老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