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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仇人如今过得如何,借此了解自己阔别已久的故乡……这是何等的荒唐。
云中任斟酌了一下,道:“大夏……如今很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百姓安康富足……对了,我来时,大夏才过了清平节呢,听说这是从某地传来的节日习俗,每到清平节,整个大夏便很热闹——”
“算了,没意思。”流光仙尊突然打断了他,她按了按额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才说,“不必说了,与我无关。药王谷的长老,应当与凡人俗物划清界限。”
真的是“凡人俗物”吗?云中任看着她,修真界的仙人修者们,总喜欢称呼不能修炼的人们为“凡人”,好似这样就划开了彼此的界限,他们是被天道操纵的凡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便是贱如蝼蚁,而自己是与天争命的仙人——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那自是不同的。
大部分人只觉得那是修者对凡人的蔑称,但云中任不同,他比寻常人敏感些,他偶尔从这些称呼中听出恐惧。
是的,恐惧。恐惧自己也像凡人一样被天道操纵命运,所以非得要划清界限,非得要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因为天道便是这样冷眼旁观他们修者的。
但流光仙尊的话里没有这样的恐惧。
或许她这样说,只是很单纯的觉得没意思。她向来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拐弯抹角,那句话就是很单纯的“算了,没意思”。
算了,因为她是药王谷的长老,不能干涉凡俗世务,算了,因为她已经离开那片土地几十年,熟悉的一切都湮灭在岁月里,只有她逆流而上,逃上了岸——即使再怎样回首,都只剩下一片波涛汹涌也毫无变化的河流。所以对那片土地来说,她没意思。
在那里,她已经被遗忘了。只有在这里,在药王谷,她才是一个还活着的人。所以对她来说,那片土地也没意思。
若说她询问时尚且还有三分怀念,真得了回答,兴致便尽了。有些东西该是这样,说不得、说不得,说了,便没意思了。
云中任看着她,流光仙尊只偏着头,看着窗外,眼神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中任也不知道说什么,时间就在这静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半晌流光仙尊转过头,另外起了话头:“我已经确认了,你身体里的的确是蛊虫。”
意料之中的结果,云中任没有说话。
“有一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云中任问。
“我不保证能治好你。”流光仙尊说,“曾经有一个人,同你一样,也是被种了蛊虫,也是从百鬼和谷主门下转给我。但他死了,就在不久前。”
云中任失笑。若是寻常医者,大抵是要安慰病人几句,说上几句“我一定尽力”、“只要你不放弃,一定有希望”之类的话,没见过流光仙尊这样直白的。
“我知道。”云中任说,“小山跟我说,他被埋在杏树下。”
流光仙尊接口说:“知道就行,你要死了,我也可以给你埋杏树下。”
云中任:……
云中任有点怀疑流光仙尊在呛自己。他哭笑不得地说:“这倒不必,无论死活,我总归是要回大夏的。”
流光仙尊说:“我会通知大夏的。但山谷外的大夏军队撤走了,药王谷偏远,只靠传信,大约得要一两个月。
云中任一怔:“他们走了?”怪不得,怪不得不见大夏的军队来救他,怪不得那个药童被抓,原来他们早就走了。
“可能有什么事吧。”流光仙尊随口说,“他们在不在都无所谓,反正你现在不可能跟他们走。蛊虫还在你身体里,你得留在流光塔。”
云中任张口欲言,流光仙尊打断他:“不管你想不想治这蛊虫,都得留在这里。上一个人死了,你就是唯一的人证,懂不懂?”
药王谷谷主和百鬼仙尊在养蛊,这件事可是大事,要指认他们,也得有证据。
云中任就是证据。这也是流光仙尊将他带回来的原因之一。
云中任说:“仙尊放心,我还不想死呢。”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流光仙尊不让他留下来,他要也死赖在这里。
流光仙尊看了他一眼。她的手摩挲着桌子上的堆叠的笔记,道:“难说。”
“什么难说?”
“我没见过这种蛊虫——事实上,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蛊虫。不仅是在药王谷里,我寻遍了整个修真界乃至凡人城池的所有记录,甚至亲自去拜访过巫蛊之术的起源之地……但很可惜。巫蛊之术被视为禁忌,大部分人甚至提都不敢提起,更别说医治方法之类的……”她凝视着云中任的脸,指间滑过书上那一个个小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等等,或许……”
“或许什么?”云中任发现自己跟不上流光仙尊的思维,只能一次次的询问,这显得他很傻。
“百鬼仙尊将蛊虫种进你的身体里,他应该了解这种蛊虫才对。至于医治之法……他应该也知道。”
云中任说:“但他不会与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