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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2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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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拿本案钦犯,理应你这个专案组长出马。”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朕是叫你后方指挥,可不是让你冲锋陷阵,记住了!”
    苏晏笑道:“臣就算想冲锋,也没那个本事呀。”
    他把圣旨卷好小心揣进怀里,又问:“皇爷这是打算放手收拾卫家,不养祸了?”
    皇帝略一沉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尽管拿你的案犯,朕来善后。其实朕根本没把卫家放在眼里,真正值得忌惮的是……”
    苏晏大着胆子问:“太后?”
    皇帝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嗔意。
    他连忙闭嘴,以为皇帝不会继续这个敏感话题,不料对方没有避讳,虽然答得有些模棱两可:“是,也不是。此事容后再计议,你去罢。”
    苏晏拱手告退,刚转身,却听皇帝凉飕飕地问了句:“你嘴怎么又破了?”
    这个“又”字非常之精妙,不仅起到了前后呼应、一咏三叹的修辞效果,更体现出当事人怀疑中透着不满、不满中带着警告、警告背后暗藏杀机的复杂情绪,是我们今天要考的重点……苏晏打了个激灵,把天马行空的联想从脑中赶出去,一脸无辜地答:“在义善局遇袭时摔的。”
    皇帝扯了扯嘴角,挥手让他滚蛋的同时,让他顺道把殿门外那臭小子叫进来。
    苏晏意识到,皇帝不想让太子参与到此事中。
    也对,太子带兵搜查二皇子的母族,不仅有挟私报复之意,更有残害手足之嫌,说不清楚。
    出了殿门,朱贺霖一把握住苏晏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然后凑到他耳边咬牙问:“你嘴怎么又红.又肿?是不是父皇对你那啥了那啥,老实交代!”
    苏晏瞪他:“破了能不发炎吗?发炎能不红肿吗?这是谁的错?”
    “……反正谁错也不是小爷的错。”朱贺霖讷讷道。
    苏晏一巴掌呼在他背心,将他推进殿门:“你爹叫你,快去吧。”
    “那你——”朱贺霖还想拉他。
    苏晏已经快步走下台阶,甩下一句:“奉旨办案,臣告退。”
    咸安侯府。
    高朔等三个锦衣卫暗探为了救阮红蕉,出手与鹤先生打斗,惊动了侯府守卫。
    于是高朔带了人先撤,另两名探子缠斗过后也寻隙逃脱。守卫们纵马追击的追击,鸣锣示警的示警,把整个咸安侯府弄得鸡飞狗跳,连相隔一条街的奉安侯府都听见了动静。
    七杀营主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才避开守卫的耳目,潜入鹤先生所在的客房。
    鹤先生刚拒绝了管事替他请大夫的好意,借口受惊,闭门不出。
    营主从屋顶上那个砸穿的洞掠进来时,鹤先生正解了衣衫,对着镜子看后肩处的刀伤。
    伤势并不严重,七八寸长的一道血口,刀刃上没有淬毒,普通金疮药就能对付。“劳烦连兄,把架子上左数第二个药瓶递给我。”他头也不抬地说。
    营主从袍袖内伸出一只戴着黑皮革套的手,指尖一拨,药瓶就凌空砸向了鹤先生的后脑勺。
    鹤先生伸出手,五指旋如花开,真气化为引力将药瓶吸在掌心。
    营主用非男非女的伪声嘲道:“如此高明境界,竟伤在宵小之辈手上,真是虎落平阳。”
    鹤先生把手探到后肩,将瓶内药粉洒在伤口上,淡淡道:“余空有一身真气,而身手瘠弱不善于招式,君早已知晓,眼下又何必出言讥讽。”
    营主问:“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鹤先生答:“从刀法路数看,应是锦衣卫。”
    营主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皱起:“锦衣卫摸到了咸安侯府内?此地不宜久留,该转移了。”
    洒完药粉,鹤先生拈起桌面纱布条,一圈圈斜缠于肩背伤口上,嘴里曼声道:“还有件不太顺心的事。我识破了阮红蕉的奸细身份,将她灭口之际,不意被这几个锦衣卫搅黄,还把我的匣子偷走了。”
    ……这叫不太顺心?根本就是糟糕透顶好吗!营主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就来气,再想到他什么七七八八的玩意儿都往匣子里收,动不动还要拿出来陶醉一番的尿性,油然生出一钩削了他脑袋,再回去向主上谢罪的冲动。
    鹤先生包扎完伤口,起身整理穿衣系带,双目扫过营主宽大的红袍,似乎看穿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受了内伤?整个京城能让你受伤的,屈指可数。看来今夜注定不好过了,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营主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握了又握,压低嗓音:“那你还不立刻撤离,在这等人堵门呢?”
    鹤先生在铜盆里洗手,从容道:“我在等一个接应者。”
    第242章 这地方风水好
    “围、围围……”
    “喂什么喂,要叫‘管事大人’!一点规矩没有,新来的?”
    新来的守门仆役连连点头,喘气道:“不是,管事大人,是围……围住了!”他伸手一指大门方向,“外面一大群兵丁,把咱侯府给围啦,说是锦……锦衣卫!”
    咸安侯府管事先是一愣,而后冷笑:“哪里来的丘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侯府门口撒野!我们侯爷乃是太后的妹夫、圣上的老丈人,顶尖儿的国戚,莫说锦衣卫,就是阁老们亲至也得给几分面子。来人,跟我出去瞧瞧,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头领带的队。”
    侯府大门霍然开启,管事带着一队侯府守卫,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管事揣着手,扫视阶下四周,见乌泱泱一片穿对襟长身甲、戴大帽的锦衣卫,把咸安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只是前后门,还绕着围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箍桶似的。
    正对台阶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把宽大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个身着宝蓝色织金飞鱼曳撒的锦衣卫头领。
    管事眯起眼,借着火把的光亮细细打量,心里咯噔一下:竟是这个太岁!
    北镇抚司沈柒,人送诨号“摧命七郎”,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专理钦案、要案,连同京师的不轨、亡命、盗奸、机密大事,都在他职责范围内。此人性狠戾、好刑讯,手上血腥无数,治下诏狱鬼魂夜哭。
    如此凶名鼎鼎,叫管事不得不心生几分忌惮,当即从袖中抽手拱了拱,端着一脸假笑,说道:“原来是沈同知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深夜带兵包围咸安侯府,意欲何为?”
    沈柒倚靠椅背,两条长腿往前伸,交叉着架在面前的圆凳上,边拿一把刃薄柄短的解腕尖刀,削着频婆果的果皮,边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谁啊?”
    管事暗恼于他的傲慢,忍气吞声答:“小人乃是咸安侯府的大管事,幸得侯爷看重,赐了卫姓。”
    沈柒把一条果皮削得薄如纸、长如蛇,蜿蜒地垂到了满是水洼的石板路面上,对他不理不睬。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压根不在乎对方的回答。
    卫管事快把后槽牙咬断了,把作揖的手一甩,脸色微变:“沈大人,这里是侯府重地,你带队围困是想要做什么?万一惊扰侯爷,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柒把频婆果送到嘴边,“咔嚓”一口咬下大块,垂目慢慢咀嚼;另一只手挑着尖刀,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翻飞。
    咀嚼声清脆而冷硬,咔嚓、咔嚓、咔嚓……霎时间管事起了一身白毛汗,恍惚以为他嚼的是满嘴的人骨头。
    卫管事清了清嗓子:“沈大人如此蛮横无礼,看来是来找事的,小人这便禀报侯爷。到时候,希望沈大人真能承担得起冒犯皇亲国戚的后果!”
    沈柒暂停咀嚼,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冒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冒犯了?”
    卫管事恼火地指着台阶下的兵丁们:“你率队夜围侯府,一个个舞刀弄枪的,不是冒犯侯爷,难道想替侯府站岗放哨?”
    沈柒嗤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敢叫天子亲军给你们站岗放哨,咸安侯想造反不成?”
    “休要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卫管事高声怒喝,正要拂袖而走,回府中找咸安侯告状。
    却听沈柒又道:“我就奇怪了——我的人,分明都站在街道上,莫说进入侯府了,就连围墙的墙皮都没碰到一下,何来的冒犯?难道咸安侯府不是以围墙为界,要把京城所有人来人往的街道,都划入自家地盘?你们这种划法,工部与户部同意吗,皇爷允准了吗?”
    “你——”卫管事被他的无赖强盗做派气得手抖,再不与他分辨,转身回府中搬救兵去了。
    剩下一排排侯府守卫站在台阶上,手执兵器,如临大敌地与锦衣卫对峙。
    沈柒又开始咬起了频婆果,咔嚓,咔嚓。
    奉安侯府大门外,管事许庸急匆匆走下台阶,一脸堆笑:“哎哟豫王爷!王爷竟然玉体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快请进快请进!我们侯爷虽病体不支,但听到王爷来访的消息,那叫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在客厅候您大驾啦。”
    他亲自来给豫王牵马笼头,态度极尽谦逊与殷勤。
    豫王却稳坐马背不动,扬声道:“不必了,本王并非是来拜访奉安侯的。”
    “不是来拜访的?那王爷带着这么多侍卫……”许庸左右扫视那些披坚执锐的王府侍卫,心生不祥预感,怀疑豫王来者不善,是来找茬的。
    说起来,咱们侯爷与豫王还有一段过节——去年在灵光寺设埋伏抓刺客时,不慎弄伤了豫王的手。
    可那是个误会呀!咱们侯爷礼也赔了、罪也谢了,还送上不少金银财物。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怎么着,这事也该扯平了呀!
    正在惊疑不定,却见豫王哂笑起来:“本王也不是来找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许庸松了口气,“小人斗胆一问,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豫王拍了拍手掌。
    登时有四名侍卫,抬着一张方形矮榻过来,摆在正对着侯府大门的空地上。这矮榻足足有一丈见方,铺锦叠绣,中间安置着宽大的几案,上方还竖了根高高的伞盖,仿如凉亭一般。
    豫王的身形从马背上一蹬而起,飘掠到了凉亭矮榻上。侍卫们便过来给他脱靴、整理软垫,往几案上摆放了一壶酒、四个杯盏并一副白描水浒叶子牌。
    豫王惬意地斜倚在软垫上,用马鞭敲了敲几案:“来三个技术好的,赔本王打牌,”
    于是便有三个长相俊秀、文人士子打扮的少年奉命上了矮榻,恭敬地跪坐在几案周围。豫王笑道:“本王坐庄。哪个输了,罚酒三杯。”
    许庸愕然道:“王、王爷,这是侯府大门口……您要是想打牌,何不随小的进门,让府中美婢娈童好好款待。您看这地方,黑灯瞎火、满地雨水的,它……它不是个消遣的地儿呀!”
    “本王就相中这块地皮了,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这就把大门口给堵了呀!还有您这些侍卫,就这么绕着墙根一圈一圈地站,刀丛枪林的,不明所以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侯府被重兵包围了呢……”
    “混账!这是指控本王擅动刀兵、围堵官邸?本王觉得此地风水好,就乐意在这儿消遣。”豫王含怒挑眉,把马鞭往许庸身上一甩,“莫非本王想在哪儿打牌,还需奉安侯的批准?”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许庸明知豫王刻意为难,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着一张脸告罪,“王爷尽管打牌,想打多久打多久。小人告退。”
    他灰溜溜地返回侯府,把大门一闭,去找奉安侯诉苦。
    奉安侯卫浚自从去年胳膊被削,病伤了元气,又挨了皇帝申饬,气伤了心脉,将养大半年还是个缠绵床榻的药罐子,听闻此事气得山羊胡抖个不停,一口痰梗在喉中险些背过气去。
    他口齿含糊地问:“除了围着,还有呢?”
    “没了,就围着,没冲进来,也不肯走。”许庸答。
    “来者不善……”卫浚风箱般喘气,又问:“我兄长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这个,容小人去查看一番。好在咸安侯府只隔一条街,小人去去就回。”
    许庸出了主屋,自己懒得爬高,就叫来两个仆役,吩咐他们爬到屋顶上,去眺望咸安侯府的情况。不多时,仆役回话,说咸安侯府也被一堆兵丁给包围了。
    卫浚听了回禀,捶着床板道:“分明在针对我卫家……不行,这事透着诡异,我得见见兄长,商议商议。你去把大侯爷请过来。”
    许庸应了声,转身就走。卫浚在他背后又道:“走地道,别给外头的看见。”
    咸安侯府与奉安侯府因为距离很近,中间便挖了条地道相互贯通,以备不时之需。
    许庸走地道,很快到了咸安侯府,见卫演正在大发雷霆:“……区区一个锦衣卫同知,如此嚣张跋扈,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集中全府守卫,随本侯出去,把这些泼皮全都给打散了!”
    管事卫奴劝道:“侯爷,那些锦衣卫个个身手了得,我们府上守卫恐非其对手。依小人之见,他们既然只围不动,围就围吧,待到天明上朝,向皇爷与太后狠狠告他一状,叫这沈柒吃个挟势弄权、凌辱国戚的大罪,再令言官弹劾,他就算不人头落地,也官职难保。”
    卫演觉得有道理,拈须颔首。
    许庸进门行礼:“大侯爷,我们侯爷也被围啦,不过围堵的不是锦衣卫,而是豫王。二侯爷觉得此事蹊跷,请大侯爷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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