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228节
朱贺霖虽时常不满父皇和他抢人,却也听不得这话,顿时拉下脸:“沈柒你什么意思,影射天子?”
苏晏忙打圆场:“放心,我和小爷一定会拿到圣旨,及时给你们送去。”说着一把拉住朱贺霖的手腕,“事不宜迟,快走。”
朱贺霖被他拉着,心情好转,说:“同骑小爷的‘赤霞飞’,脚程快。”
太子的红鬃马的确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苏晏也没矫情,依言与他同乘,扬鞭催马向皇宫疾驰而去,身后照例追着一队疲于奔命的东宫侍卫。
朱贺霖从后方揽住苏晏的腰身。苏晏赫然发现,昔日矮他半个头的少年,如今竟也与他一般高了,且体型比他健硕,胳膊上隆起的腱子肉抵着他的皮肤,像在宣告反超的胜利。
苏晏难免有点酸溜溜——自己这具身体半年来也高了些,还以为长了肌肉就能彻底摆脱白斩鸡的底子,结果连小鬼都能轻易赶上来超过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忍不住嘟囔:“吃激素了你,长这么快!”
朱贺霖不明何为“激素”,但不妨碍他得意炫耀:“小爷说了会尽快长大。看吧,再过半年,身高就超过你了。”
苏晏悻悻然道:“就算比我高比我壮,也还是个弟弟。”
朱贺霖附在他耳边,声调一波三折:“哥哥~好哥哥,亲哥哥。”
苏晏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抽的什么风,赶紧给我收回去。”
朱贺霖笑嘻嘻地将整个胸膛贴在他后背:“你叫我弟弟,那我叫你哥哥有什么错?再说,话本里就是这么叫情郎的。”
“我那‘弟弟’是形容词不是名词!跟你说了多少次,少看话本,多读正经书……不是,谁是你情郎?!”
“亲过嘴的那个就是。”
“那是你硬压着我亲的!”
“太庙那次,明明是你主动亲了小爷,好哇你想赖账?”
“……”
“你再亲一次,小爷就原谅你。”
“滚蛋!”
“快点亲,不然小爷就在这儿——”朱贺霖往苏晏的后脖子上吹口气,“再耍一次流氓,让你顶着块大红印子去见我父皇。”
“疯了吧你,后面全是侍卫……”
“反正夜这么黑,马跑得又快,没人会看见,快亲快亲!”
苏晏被他纠缠得不行,转头敷衍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下。
“糊弄小孩呢?!”朱贺霖十分不满,松开揽腰身的那只手,去掰他的脸,“转过来,给小爷认真亲。”
苏晏气道:“刚磕破的地方还在疼,回头你再垮嚓一口,直接把我俩嘴皮子咬下来!”
朱贺霖心虚:“小爷的技术有那么差?”
苏晏鄙夷:“根本没有的东西,何来好与差?”
朱贺霖:“……”
朱贺霖声情并茂:“贤兄!弟尚年幼,委实不通人事,乞兄以身为渡,指点迷津。”
苏晏:“……”
苏晏痛心疾首:“淫.秽书籍害人不浅!回头老子就把你一床头柜的风月话本全烧了!”
第241章 大丈夫何患无
深夜,宫门紧锁,一队队羽林卫手执火把巡逻皇城,不敢有丝毫懈怠。
马蹄声在巷道中层层回响,一支数十人的侍卫队伍疾驰而来。守门羽林卫远远见到骑士们身上的甲衣,扬声问:“可是小爷回来了?”
为首的红鬃马似乎比他的话音还快,眨眼已至面前,火光映亮了朱贺霖那张年轻且英气勃勃的脸。“正是小爷,快开门。”他亲自应答。
守卫见太子的马背上还载了一人,愣怔后认出同骑的是苏晏苏大人。这位是御前红人、时常出入皇宫的常客,故而守卫们也不觉得奇怪,便去唤司钥长过来。
不多时宫门打开。朱贺霖一抖缰绳要继续策马,守卫头领抱拳:“小爷,入禁门须下马。”
朱贺霖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父皇,下不为例。”
守卫坚持:“宫规难违,求小爷体谅。”
朱贺霖怒道:“我说了有要事,一刻都耽搁不得,回头父皇责怪下来,我自己担着!”说着一鞭抽在马臀,强行冲进了禁门。
后面的东宫侍卫不敢跟着造次,老实下马,快步追赶。
守卫无奈地目视太子一骑绝尘而去。
直至养心殿外的宫门,朱贺霖方才下马。苏晏有些愧疚地道:“今夜闯宫,要连累小爷挨骂了。”
朱贺霖道:“你是说那些朝臣?小爷才不在乎。以前贪玩厌学,挨骂也便罢了,如今小爷办正事,谁敢骂我,我就抽谁。你说,小爷做得对不对?”
苏晏失笑:“对,这叫事急从权,谁骂你,我帮你怼……劾他。”
说话间两人穿过广场,快步走上台阶。苏晏认得殿门外守夜的內侍正是多桂儿,便叫道:“多公公,劳你向皇爷通报一声,太子殿下与微臣苏晏求见。”
养心殿内,景隆帝正在翻阅从大同边镇传来的最新战报,听闻二人求见,头也不抬地道:“太子会胡闹,苏晏却不会跟着瞎搅和,深夜谒见,想必真有急事,让他们进来罢。”
多桂儿诺了声,躬身退下去传旨。皇帝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对蓝喜道:“你去,只领苏晏进来,让太子在外面候着。”
殿门外,蓝喜传了皇帝的口谕。朱贺霖既恼火又委屈,苏晏握了握他的胳膊,只说了句:“稍安勿躁。”
明明只是句很普通的话,不知为何,朱贺霖的心却一下子冷静下来,反握住苏晏的手:“你放心。”
苏晏点点头,抱着匣子随蓝喜走进殿门。
“亥时了,皇爷还未入睡,近来圣躬安否?”他小声问蓝喜。
蓝喜笑着甩甩拂尘:“苏少卿何不亲自一问?”
将苏晏带到内殿,他很知趣地退下,还示意其他宫人也一并退走了。
“微臣苏晏,叩见吾皇万岁。臣自知深夜闯宫乃是大罪,但因有急要之事——”
皇帝放下军报,朝苏晏招招手:“过来。”
苏晏的话被打断,怔了怔,又道:“臣有……”
“过——来。”皇帝加重了语气,“东西放这里,来。”
苏晏只得上前,将手中匣子放在御案上。皇帝一把将他拉进怀中,嗅了嗅他颈窝处的热气,说:“头发还是湿的,淋雨了?”
“不是,臣刚沐浴过。”苏晏不太适应地挪了挪,“皇爷,臣真的有要事禀报。”
“你说,朕听着。”
“可是这样……”
“这样你就说不出话了?”皇帝反问他,“还是说,无论有没有外人在场,你面对朕时都得这么循规蹈矩、尊卑分明?”
这话说的,明明自己往那儿一坐,一身的帝王威仪凛然不可侵犯,却不满于他过于守礼而显得疏离。苏晏在心里小小吐了个槽,干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说话也随意多了:“今晚可太险了,小爷与臣差点把命搭进去……”
苏晏就着这个斜倚龙椅的姿势,三言两语把事情前后交代了一番。景隆帝将手臂环过他的后背,全程握着他的肩头,面色虽平静,指间却在他说到关键处时不时地紧一紧。
最后苏晏说道:“故而臣自作主张,打算先围了两个侯府,以免鹤先生与七杀营主走脱,同时进宫来向皇爷讨一份圣旨。”
“你想查抄卫家?”
“皇爷言重了,只是缉拿逃入侯府的钦犯而已。当然,钦犯落网后经过审讯,会供出哪些同谋,那就另说了。”苏晏狡黠地笑了笑。
皇帝略一沉吟,说:“把那块金书铁券给朕瞧瞧。”
匣子在桌角,苏晏倾身过去拿,坐回椅面时身子一歪,不慎坐到了龙腿上。
皇帝微微闷哼一声。
苏晏还以为自己太重,把龙体压着了,忙不迭要爬起来,却皇帝扣住腰身动弹不得。皇帝从后方伸手,接过铁券,对着灯光仔细翻看。苏晏被皇帝的两条胳膊圈住,觉得自己像个被抱坐在大腿上的奶娃娃,羞窘地红了老脸。
他难为情地试图从龙腿上溜下去:“皇爷,正事要紧……”
皇帝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就是在说正事。别扭来扭去的,坐好。”
苏晏感觉到危险气息,僵着不敢动。
“的确是太祖所赐之物,看来这鹤先生即便不是现任真空教主,也与之关系匪浅。”
“可太祖皇帝把金书铁券赐给闻香后,又为何要杀他?”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告诉你。”皇帝把铁券放到一旁,又检视了匣子其他物件,目光陡然停留在一串金红色的鸾凤璎珞上。
皇帝眯起了眼,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他把匣中之物往桌面一倒,从中拣出一卷非宫中不可用的高丽贡纸。
纸卷展开,上面是一幅精美的明王、明妃合体双修图。神情动作栩栩如生,隐私.处纤毫毕现,真叫一个圣杵捣入玉臼、神剑劈开双峰。
这下连苏晏都愣住了——之前走得急,没空将匣中所有物件仔细验看,鬼知道鹤先生还收集小黄图?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呈给皇帝,算不算有污圣目?
画像下方还有一行字:
《大日经疏九》曰:“复次若男女交会因缘种子托于胎藏而不失坏,即是相加持义。”是为何意,万望先生赐教。
“这是谁在向鹤先生求教经文释义?可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苏晏嘀咕。
皇帝一瞬间似乎想用力揉碎这张纸,手指抽搐了一下,嫌恶至极地将它扫到了地上。随即紧紧拥抱坐在腿上的臣子,几乎把他勒得透不过气。
苏晏有些吃惊,但没叫也没挣扎。因为他从皇帝陡然激烈的动作与沉重压抑的呼吸中,感受到了对方深藏于体内的愤怒。
“皇爷?”他小声问。
皇帝深呼吸,松了力道,漠然道:“这是卫氏的笔迹。”
苏晏顿时明白过来。这卫贵妃不知是狗屎糊眼还是鬼迷心窍,不但画小黄图求欢,还留言要给人生猴子,且对方还是个祸国殃民的邪教头目、被朝廷通缉的罪犯……有妾如此,无论对她上不上心,可不是男人的奇耻大辱?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苏晏觉得皇帝此刻应该是愤怒的,可愤怒的源头却又似乎不在这一点上,故而从语调中透出一股鄙夷不屑的冷漠。
他很有些心疼,便摸着皇帝的后背,安慰道:“要想生活过得去……不是。大丈夫何患无……也不是。那就是,呃……”
苏晏绞尽脑汁地想,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失灵,急得鼻尖沁出一点细汗。皇帝低头看他,亲了亲他的鼻尖,说:“心意领了。不必苦恼,朕自会处置。”
“匣子留在这里,朕拿一物与你交换。”皇帝又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没忍住,往下噙住嘴唇,把彼此都吻了个气喘吁吁,方才勉强收住势,低声道,“你来为朕研墨。”
苏晏乖乖地“嗯”了一声,滑下龙膝去拿砚台与墨条。
皇帝在彩帛上亲书谕旨,完毕后用了玺,交给苏晏,说道:“除了锦衣卫,朕再派一千腾骧卫,由你带队,拿下鹤先生与七杀营主,押入诏狱。卫家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苏晏有些意外:“臣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