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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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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黄宁叹道,“或许他们会觉得自己占了大义,或许也会觉得谢孽作为也是出于无奈,自己是心甘情愿云云,但元婴修士要对付金丹修士,手段是何等繁多隐秘?想要引导他们心中的想法,又岂是难事?谢孽此举,以大欺小,令人不齿,但却又的确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她这个人一向便是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谢燕还行事确然如此,阮慈低头用茶,不予置评,吕黄宁所知也是有限,便不再提起此事,转而说回关隘,道,“这关隘看似没有规律,实则却依旧是心中所想的委婉映射,以我来看,可以说是修士对自身憾恨执著无意识的抉择。譬如有些修士,情难便是关隘,自是心中对情情爱爱多有不喜,只觉得妨碍其追寻大道,越是这般在意,却反而越是容易无形中招惹情难,成为自身关隘。”
    “反倒是有些修士,泰然处之,那么情难便只是情难而已,乃是修行路上常见的灾劫,渡或不渡,何时渡,怎么渡,那都全看自己。不像是那些要渡情关的修士,有些可真是为难极了,譬如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他一向倾慕青莲剑宗大师姐袁仙子,渡情关便是要和袁仙子两情相悦、长相厮守,甚至生儿育女,转为‘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方才能渡此情关。但袁仙子道心如海,不起尘念,性格冷傲至极,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你说若是他又该如何去圆满这关隘呢?”
    阮慈也不由听得入港,忙问道,“那最后如何收场?”
    吕黄宁淡然道,“他为此只能煞费苦心,以绝大代价去九幽谷寻来一枚情种,但还未来得及施展,便被袁仙子寻到山门,一剑杀了。”
    阮慈万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不由大吃一惊,仔细寻思,却又再合理不过。此事对袁仙子完全是无妄之灾,其师长定然有所点拨,袁仙子又怎会坐等他施展手段,以琅嬛周天一向的作风,一剑斩下便是最合适的结果。
    不由又道,“师兄你那朋友定非高门弟子。”
    吕黄宁叹道,“又何尝不是?倘若他筑基九层,有洞天之望,或许都不是这个结果。但此事也不好说,还要看袁仙子是怎么想,她若不情愿,照旧还是要打,只不过这一战便会热闹很多了。周天中往往有许多纷争,便和这金丹关隘有关,仔细想来,令人战栗。低辈修士的命运,也不过是大能推动气运、点拨风云的一念之间。”
    他这一言大是玄妙,但阮慈听了却觉得很有道理,金丹关隘看似是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越是这样的关卡,便越容易在背后做些手脚,道祖、道奴,还有那些精通大道规则的洞天,都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修士若是有心大道,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圆满关隘,这也是大能修士操纵低辈修士最直接最粗暴的手段。若果种十六在金丹关隘圆满之前,便已得知真相,又被洞阳道祖视为眼中钉,那么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为他寻一个无法完成的关隘,他将永远没有成就上境的可能。
    如此来看,周天大劫之事的确只能在元婴修士中流传,阮慈越来越感到许多从前的疑惑,如今看来都深有道理。而她也渐渐明白自己为何迟迟未能感应到关隘——这关隘若非是受到触动,从自己心中自然浮现,便是有大能在其后推动,但她是未来道祖,琅嬛周天中恐怕没有任何存在能插手她的道途关隘,有能力做到的几位庇护道祖似又都无意出手,因此她只往自己心中去寻便可。
    再这样想,自己一直以来都念兹在兹,十分在意的心结都有什么,不知不觉,便已陷入沉思,多少往事都从心中流过,暗想道,“若说心结,多和未知有关,想要弄明白我身上的宿命与隐秘,这应该算是最重的心结了,但此事牵扯甚广,只怕也不能做结婴关隘罢,贯穿两大宇宙的线索,哪里是金丹能承接得住的……”
    正是这样想着,心头突地一动,只觉得玉池之中,隆隆震动,缓缓升起了一条拦江铁锁,环绕湖心道基,阮慈将神念沉入,也是微微点头——
    她这三大关隘的第一关,不难不易,倒和她想得也差不离,不必将所有隐秘全都勘破,只是要将谢燕还破门而去的来龙去脉,全都分辨明白。
    第280章 庶务乏人
    欲要分辨此事,对其余人来说只怕也是难如登天,毕竟谢燕还已经远扬天外,去做她心中那件能够扭转乾坤,破除周天劫数的大事,而其余人最多只知道一鳞半爪,便是林掌门、魔主,也很难说对来龙去脉俱已分明。如王盼盼这般一心追随谢燕还的羽翼,只余残魂寄宿猫身,便更不用说了。想要和这些大佬见面商谈,打探当年隐秘,也不是易事,对这些大能来说,过去犹如一团迷雾,蕴含了无数可能性,由他们自身说出一个故事,便等如是在过去中做出选择,若无足够利益,怎会随意杀灭自己过去的可能?
    但对阮慈来说,她有太一道祖支撑,所修《阴君意还丹歌注》便正是一本和时间大道息息相关的功法,如今金丹期之后,功法自然晋升,也能触及到更多隐秘,不像是从前那般,只能回到剑种死前一刻那样死板。在南鄞洲穿梭时空,或许便和《丹歌注》有关,因此在她心中,倒也并不发愁。
    两大周天运转的轨迹,最是诡秘难测,只能说大劫最晚也不会晚于万年,但或许下一刻周天轨迹便会交织干涉,彼此吸引,开启这末日大劫。阮慈定然要在大劫开启以前修到洞天——洞天之下,连东华剑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御使,根本难以对大局做出影响,在这道祖的棋盘中,其余棋子都是浑浑噩噩,或者一无所知,或者只窥见了部分真实,唯有洞天,虽然依旧身不由己,但却还能睁开双眼,试着看一看这盘大棋的模样。
    便好似大玉周天既然付出了偌大代价,将修士送到琅嬛周天内部,那么不论结果如何,气运总能支持着大玉修士来到周天本源。阮慈身后有数名道祖弈棋,不论再怎么惊险,她也会有机会在大劫以前攀临洞天,时间对太一君主来说,总是足够宽裕。不过如此一来,穿渡时空对她来说或许便是家常便饭了,阮慈修道七百年,便已是金丹后期修为,这速度简直是惊世骇俗之至,但元婴境界,多的是万把年才修到圆满的修士,而且元婴要成就洞天,所需道韵、因果、气运更是不可计数,便是南鄞洲灭洲之战恐怕也供给不足,试想若每个元婴修士都要在数千年内登临上境,一个周天哪能承受如此之多的大事件?
    想要在短时间内登临上境,时空穿渡不可避免,此刻的大势推动也迟早要和阮慈有关,总不能一切都交给缘法,如此被动地等待下去,由机缘将你送回到什么时候,便回到什么时候。虽说此时还是金丹修士,但也不得不尽早筹谋,因此阮慈早有意试着寻求主动穿渡时光的手段,此事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不过还需时之灵物佐助。她早已托众友人为她收集此物,数百年下来,李平彦处也曾传来线索,如今也是多管齐下,寻来虎仆为他去金波宗联络李平彦门下,虎仆知机道,“不如老仆也传信上清行分部,为慈小姐收集时之灵物的消息?”
    阮慈自无不可,对虎仆嫣然一笑,道,“还是虎伯体贴我。”
    虎仆却不敢再受她尊称,忙道,“慈小姐直呼其名便可!老仆哪里当得起!”
    他是王真人洞天生灵,消息自然灵通,阮慈也不再客气,又道,“我手下仆僮,七百年来换得很快,唯独一个何僮有些本事,现在还离门而去,如今捉月崖许多琐事乏人打理,我那只猫儿生性惫懒,也时而要随我出门,家里少人打理,总不是个样子,虎仆可有妙计教我?”
    虎仆笑道,“确然,慈小姐修为提升之速,古往今来也是少见,在门内修持时日尚短,且一般仆僮,又跟不上小姐修为进境,也难怪有些尴尬了。并非老仆好弄权舞利,不过大凡天才弟子,多有孤高之叹,在金丹期内,每每闭关便是数百年,而仆僮入门之后,倘若资质平庸,无法筑基,甚至终生都可能不见主人面,便是少有机缘者,筑基之后金丹无望,也可能只是一两次闭关,便要告老归去,虽然这些仆僮在九国生儿育女,留下一脉传承,也可为主人的助力、支撑,但终究是少了一人镇守洞府,为小姐出谋划策,把总诸事,长此以往的确不是办法。”
    阮慈见他说得恰当,也不由点头称是,按道理说来,她这个修为的弟子,门下已有数支能为自己办事的力量,一是所收的仆僮美姬,二是收的弟子门人,三是门外攀附的茂宗、平宗弟子,她自己的人际往来是一回事,这些附庸势力的栽培、打理,最好是有个心腹为她料理。也只有这样,门内交办一些棘手差事的时候,才不至于临阵抓瞎。现在她刚入门时所收的那些仆僮,除了一个何僮以外,其余已经纷纷故去,算来阮慈只是见了十多面而已,至于王盼盼,阮慈和谢燕还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从前修为低微时,由她打理琐事也无甚妨碍,现下和紫虚天来往频仍,便觉她露面到底不便。而且猫儿做事,十分随心所欲,也不是总管庶务的好人选。
    虎仆道,“其实这倒也不是小姐独一无二的烦恼,大多金丹修士都有此难,晋入元婴之后,反倒好些了,一来门内会拨给金丹期的外门弟子作为家臣,二来自身也可拟化分身,从容培养藩属。在此以前,只能各自设法。如小姐这般拜在洞天门下,倒是便宜,那强盛真人,洞天内繁衍的种族数不胜数,金丹、元婴俱都不在话下,也有些真人恩宠弟子,派出元婴仆从随身庇护指点,如此自无仆僮递嬗之虞,便是金丹妖仆,寿元也远远较人修绵长,还有些门人诸多的真人,在洞天中专设一族,只以寿元、心智见长,战力较为平庸的类人之妖,为弟子护道,只需请师长下赐一名,便可万事无忧。”
    阮慈听他细细道来,不觉也是兴味盎然,笑道,“妙啊,洞天真人指点弟子时间有限,这仆僮可做半师了,更能牢牢联系双方因果,也免去那些不才之事。”
    她说得隐晦,虎仆却是会意,点头道,“不错,倘若此前那几位郎君小姐,是真人洞天之后所收,或许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丑事。”
    阮慈道,“倘若谢姐姐和恩师不是一脉相传,当也不会这样——恩师身边应当也有这样的仆僮,若非师祖暗中影响,或许早就发现端倪了。”
    虎仆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阮慈察言观色,问道,“虎仆,你是师祖赐在恩师身边的么?倘若是,那边是我说错话了。”
    虎仆道,“这倒不是,不过老仆也不是洞天生灵,原本在山林间修行,是主君金丹时外出游历,偶然将我收伏,跟随在主君身边时日也较为长久,侥幸得主君青眼,为他打理些许杂事。在老仆归顺之前,真人府邸内的杂事都是宁郎君、纯郎君管理,似乎并未有仆僮下赐。”
    王真人金丹时起便跟随在侧,那时一切还没有发生,虎仆也是老资历了,阮慈笑道,“我就说他自小就孤拐,果然不假。”
    她这般议论师长,已是十分不敬,虎仆却犹如未闻,阮慈又问道,“虎仆你跟在恩师身边这样久,可有见到……嗯……”
    她想了一想,本欲问谢燕还,又或者是王真人那几位弟子,但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又变了,“可有见到有什么人仰慕他的么?”
    虎仆笑道,“仰慕?真人乃是天下佼佼者,王谢二英,并称一时。便是当日那谢孽如何风流霸唱,也难以掩去主君光辉,仰慕真人风采,想要结交的修士自然再多不过,想要报效门下的小宗弟子,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就是如今,又何曾少了半分声势?真人遭逢劫数之后,反而更上层楼,元婴数千年便一举跃升洞天,这般的速度,十数万年来也找不出第二个,若非平日谦冲自守,紫虚天早就宾客盈门啦。”
    固然做仆僮的都会尽力褒扬主君,但虎仆所说也的确是实情,阮慈仔细一想,若是没有谢燕还,王真人或当可称为万年来第一人,只是谢燕还过于出众,做下的又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才掩去了他的光彩。王真人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性子,低辈弟子或者不闻其名,但大能之间,可不会有半分轻视,那些等闲修士,想要攀龙附凤又何足为奇。
    但她要问的又怎是这个,当下嘟着嘴说道,“虎仆只是和我打马虎眼,我问的是这个么?这仰慕分明不是那仰慕,我且问你,金丹修士几乎人人要渡情难,真人的情难是和哪位修士渡的,你在他身边伺候了这样久,难道竟没有一点端倪么?再说就算他心如止水,难道就没有人一缕情思萦绕,百年千年难忘?”
    虎仆苦笑连连,经不住阮慈再三逼迫,方才半吐半露地道,“爱慕真人的修士,自然也不会少了,不过真人深居金枰玉真天,便是出门办差,结交了什么朋友,他精通感应法,旁人若有心思,也难瞒过。亦不愿平白沾染这等因果,因此玉真天内,虽然也有些神通广大的访客,但多数未能扰了真人情修。”
    阮慈兴致盎然,缠着虎仆将那些神通广大的访客一一道来,虎仆无奈地为她盘算,果然是包容万象,甚么太微门的天才弟子,什么沧浪宗的冰霜神女,男女兼有,也俱都是一时之选,才有自信袒露胸襟,那些门第相差过大,自身天赋不如的,也只能将情意藏在心中罢了。
    “然则修士择选道侣,又并非只看情意,总是彼此两利、道途相合,方才有双修之议。这些修士在主君身上能看到不少好处,但在主君心中,却并不将这些好处看在眼里。”虎仆善于揣测王真人之意,款款道,“只隐约听说主君在金丹时曾有过一名道侣,但也含含糊糊,未曾见过真人。其时为了寻觅结婴机缘,主君多数浪游在外,便是在那时度过情难,金枰玉真天门高难进,便是再多几个,我们门内也很难听说端倪。”
    阮慈听到此处,不由微微一笑,想道,“谁知道那人是否便是我呢?你们定然是不知道的。”
    听说王真人有许多人倾慕,她本有些微不快,又问道,“那些仰慕者呢?现在都结婴了吗?”
    虎仆叹道,“四五千年,十成里有八成都死啦。便是当日和主君同辈的天之骄子,如今成就元婴的也只有一、二成。”
    遥想当年那些天才弟子的风姿,再想想今日这些天骄,亦不由令人大起岁月之感,阮慈沉默许久,方才又问道,“虎仆,那你可曾见过谢姐姐?她和恩师当年又是怎样一回事呢?”
    第281章 各方表礼
    谢燕还似乎是上清门讳莫如深,却又人人都绕不开的一个人物,以阮慈所见,便是秋真人门下的陈均,对她也一样十分倾慕,当日谢燕还若是将他也拉入局中,陈均固然再无结婴之望,但也或许便和王盼盼他们一般,心甘情愿地为谢燕还卖命。不过仔细想来,这也不足为奇,谢燕还背后有两大洞天真人背书,掌门一脉的支持者自然也对她另眼相看,否则陈均光是亲近谢燕还这一点,便很难从师门得到扶持,成就元婴。
    如此一来,王真人在谢燕还叛门之后的尴尬处境是可以想见的,虽为楚真人门下,但他诛杀弟子,和谢燕还割席,却又并未有另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支持,只看膝下弟子寥寥,便知道不论楚真人如何两面下注,终究是重谢轻王。也不知王真人是如何在门内势力中周旋博弈,最终占据灵穴,点化洞天。想来在他道途之中,亦是不少奇遇,背后或许也有不少道祖弈棋的影子。
    虎仆只是金丹修为,对其中隐秘自然一无所知,但他倒不忌讳谈起谢燕还,道,“这自然是见过的,王谢两家素来联络有亲,在门中也互相照拂。谢孽很得楚真人喜爱,时常在金枰玉真天闭关修行,凡有出关,都会来寻主君说话。元婴之后可以拟化分神,更是时常来访。”
    “谢孽和主君血脉相连,长相本就有几分相似,修为进境也是你追我赶,即使双方并无比较之意,但说来也巧,几乎总是同时破境,不过谢孽破境时总是异象满天,惹人注目,而主君破境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因此外人总是称许谢孽为上清门最出众的弟子,反倒是将主君看得略小了些。”
    虎仆将往事款款谈起,云淡风轻的话声之中,不知蕴含了多少风波浪涌的往事传奇。“他们两人分头出门历练,总是拔得头筹,倘若联手,更是将太微门、青灵门两大宗门都压在脚底。此前听小姐说起,太微门种十六总是被纯阳演正天徐小姐压了一头,而福满子又被种十六压制。哼,种十六至少还想和徐小姐相争,而当日上清王谢双璧,唯独的对手就只有彼此,旁人不论是资质、禀赋还是福缘,都远非对手,根本就兴不起比较的心思,想到的未有攀附结交而已。”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话虽如此,以我看来,主君和谢孽之间却是情意深厚,绝无丝毫比较的念头。谢孽便好似悬空大日,堂堂皇皇,汲取天下景仰,她自己也十分受用。而主君本就不好虚名,最好时刻隐于幕后,谢孽也曾说过,‘你我二人互为表里,光影辉映,岂非将天下大势明暗,全都占据’?”
    虎仆说到此处,也浮现出迷惘之色,喃喃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她这话隐隐切合了大道至理,似乎非得如此阴阳相合,才能掌握全部局势,倘若只有明,没有暗,那也是不成的。数千年过去了,每当修行遇阻时,我便常常想起这句话来。”
    阮慈笑道,“这自然是大道至理,天地间任何法则都是相生相克,有了时序严格递嬗,有因必有果,有前必有后的实数,便有那混沌一团,甚么都可以打商量,随心所欲的虚数。谢姐姐占定了纯阳刚猛之道,便需要阴柔莫测的恩师弥补,若是他们两人同心同德,的确可以将气势场占据得严丝合缝,我猜他们若是联手对敌,必定是攻无不克,甚至可以越境挑战高辈修士。”
    虎仆忙点头称是,又谢过阮慈指点,阮慈想到王谢两人诗酒唱和的过往,心底不禁泛起一丝酸意,明知王真人在遇到她以前自有数千年修道,不知有多少故事潜藏,细究也是无用,却仍是不禁问道,“那恩师是怎样回答的?”
    虎仆张口欲言,面上却又闪过一丝困惑,他回想了一会,歉然笑道,“非是老仆有意隐瞒,或者是年岁大了,竟记不起当日主君是如何回答的了。只记得主君……”
    他大概是要述说王真人的态度,但说到此处,却连王真人的态度都已忘却,虎仆显然有些不安起来,阮慈却是心中一动,宽慰虎仆道,“莫要担心,若是恩师不愿你讲,会直接给你暗示的。记不清,那便是真记不清了。”
    虎仆大惑不解,奇道,“但这……这是为何?”
    阮慈大有深意地道,“或许是因为过去本也就在混沌两可之中吧。”
    两人便搁下此言,不再提起,虎仆想要说些谢燕还叛门前后的事儿,也谈不出甚么所以然来,毕竟这种事一定做得隐秘,万无可能大张旗鼓。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发生得很突然,只是有一天被告知这帮人破门而去。数十年后,王真人出关清理门户,自然也是孤身出门,不会携带仆僮随行,故此连小道消息也是欠奉。他只是一只虎妖,虽然颇有城府,但资质却不足够,和王盼盼相处这么久,也没有辨认出她的根脚来。
    阮慈已知此事非得时间灵物不可,也并不失望,转而和虎仆商议此后捉月崖诸事,虎仆早已是成竹在胸,从容道,“凡是门内得用弟子,俱有羽翼景从,此前栗姬、何僮等人,在望月城留下数万血脉,小姐可从中挑选些合眼缘的好苗子,请真人赐下功法修行,若是懒怠走动,便由老仆代劳。这些功法不必过于高深,足够修到金丹便可,望月城中依附诸姓血脉居住的外姓,也可发下令牌,每五十年准予挑选数十弟子,在望月城别府修行,这些羽翼中择选天赋过人、秉性沉稳之辈,教晓规矩之后,再到捉月崖服役。如此一来,传承有序、选拔有法,便是到了元婴境界,也不虞无人差遣。”
    “慈小姐历年来外出办差,门内多有赏赐,灵玉、外药、法器已是储藏丰裕,足够这些低辈弟子使用,还有多余可以接济外门管事,又或是外宗羽翼,小姐进境极快,这些外物已不在眼中,但有些朋友难免有龙游浅水之日,些许赠予,换来善缘,将来慈小姐若有所求,吩咐下去自然殷勤奔走,又要比托请那些与小姐旗鼓相当的天才弟子更便宜些。这些弟子固然见多识广,但也多是桀骜随意,一来一往,等消息送到时,机会往往失之交臂。倒是这些办事的干员要好用得多。”
    他说得都是老成之言,阮慈也是连连点头,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我暂无在实数中收徒之意,捉月崖诸事,从此就请虎仆为我留心了。”
    说着,便将早备好的一盒玉牌递过,将其中一面母牌注入己身灵炁,虎仆也当仁不让,在母牌中滴落一滴精血,满盒玉牌都微微一亮,此后这些玉牌便是捉月崖门下的信物,自然可以各分用途,或是再繁衍出其余令牌。总不会再想从前那般随意,阮慈修为精进如此,也要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了。
    既然令牌已铸,便有些章程要立了下来,虎仆随阮慈到捉月崖盘点库房,又将门内发下的月俸梳理清楚,量入为出,以此来确定门下仆僮数目,又问起阮慈结交的诸位道友,度其亲疏、身份预备表礼,阮慈道,“我结交的朋友个个都比我有钱,容姐是最富裕的,不过她有多少也不经花,我这里要为她预备一份。幼文、沈七,手中人命不知多少,杀人夺宝,他们的身家焉能少了去了?至于小苏,那是个大流氓,他光是画画儿便不知挣了多少。”
    说来说去,倒是李平彦恐怕最是缺钱,虎仆因道,“那老仆便为李郎君预备得实惠些,其余人却也不可怠慢,多少总要有些表示。此外老仆记得,慈小姐还有个族兄在忘忧寺修行……”
    阮慈心中也在想着阮谦,此时比之前又多了一分牵挂,是在阮谦宗门上,因忖道,“南鄞洲是佛门,无垢宗也是佛门,佛门在当今世道似乎很有几分危险,而且忘忧寺和无垢宗关系颇为密切,也不知那思潮有没有辗转影响到忘忧寺,倘若他们被卷入太微门征伐之中,那便大事不妙了,思潮征伐,一向是斩草除根。谦哥此时倘若没有结丹,倒还好些,小和尚受的影响也要小些。”
    但转念一想,阮谦此时也八百多岁,他昔日元气有所亏损,寿元不会太长,如今也已过半,若是还没结丹,那结丹机会也不太大了。
    一思及此,阮慈便不禁感应起阮谦来,但两人距离过于遥远,神念蔓延中,又感到中州处一片混乱,原来那一处正是太微门和无垢宗的战场。上清门和忘忧寺正在战场两侧,她便是动用九霄同心佩,也很难在如此混乱的气机中感应到阮谦近况。
    “倒也该预备一些,谦哥在忘忧寺不太受重视,”阮慈计量片刻,又道,“但要去忘忧寺,便要从中州过,那处现在哪里是寻常金丹可以行走得了的?更不说筑基修士了,正好我如今无事,便由我走一趟也好。”她自然是不能让阮谦被牵扯到思潮争斗之中去。
    阮慈道途,和旁人不同,她身怀宝剑,灵炁自然汇入,对灵玉需求不大,法器也有众人相赠,那征伐至宝随身携带,也只需要一些有妙用的小玩意儿而已,连外药都毋需采买,历年所得几乎全都送入库中,还有各处洞天在她结丹之后送来的赏赐。如今虽不说身家巨富,但在金丹期中也不用为资财发愁,按虎仆计算,蓄养这么一脉仆僮大有富余,不过要培养出金丹修士,至少尚需千年,这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候了,这期间倘若有什么非金丹修士不可的差事,便只能由虎仆和王盼盼亲自出面。
    如此将诸事都安排停当,阮慈忽又想起一人来,对虎仆道,“我还有个好朋友,也是我的道侣,便是玄魄门的少主瞿昙越,他是元婴大修,对财货所需不多,但昔日对我十分厚待,我也不能忘恩负义,总要全了这番因果才好,你也要为他备一份礼,我之后出门去寻谦哥时,若是遇到他,便正好送去。”
    虎仆不动声色,满口答应,道,“必定精心准备一份厚礼,不坠了紫虚天的名头。”
    阮慈笑道,“不必了,你若送得厚了,他还要不高兴呢。他赠我那些,是要我助他成就洞天,而不是数倍还他财物,只准备得别致些便足够了。我们家底虽已比从前厚些,但也不能乱花。”
    说到这里,不禁轻轻一吐舌头,“哎哟,我怎么和恩师一个样儿了?”
    又想道,“我情难已开,他应该有所感应,应该不至于再避而不见了罢。不过我喜欢上了恩师,而且如今看来,未必是情淡的结局,也不知他会不会拈酸吃醋了。”
    瞿昙越倘若陪她去南鄞洲,又或者再早一些出面见她,也不知在情种反噬之下,两人会有什么经历,又会对南鄞洲大局有什么影响,无论如何,机会一旦错过,便不再来,此时阮慈一缕情思紧缚王真人,对瞿昙越已是云淡风轻,不过随意一想,便拋诸脑后,数日后将虎仆备好的几份表礼装好,便去紫虚天寻王真人话别,欲要出门游历一段时日,先去九国寻沈七他们,一探黄泉瘴气,再回来休整一番,便去忘忧寺寻阮谦。
    这一去,却又是耽搁了数十日,王真人这金丹化身,本就特为她所设,阮慈又已被王雀儿教晓了许多,抽空稍一钻研典籍,更已成大家,此时情之所至,无所不为,王真人虽有些为难,但也强不过她,只得从了,紫虚天内鸟语花香,说不出的风流缱绻,温柔乡里哪知岁月之长,直到虎仆将给瞿昙越、阮谦的表礼都已备好,阮慈方才依依不舍,从紫虚天飞出,往山门外去了。
    第282章 又是一锁
    此次出行,本为游历,自然不会前呼后拥带上太多从人,只是阮慈念着王盼盼在紫精山闲居无聊,也不能四处走动,便心念一动,传信过去让她在山外等候,王盼盼巴不得这一声儿,阮慈出了紫精山没有多久,便在一片云头看到无数白云小猫窜来窜去、各有憨态,才见到阮慈,便纷纷扑来,在她面前又化作一股清气,王盼盼从后头猛地跳到她肩上,笑道,“当真是闷死我了,这四百多年来,几乎未曾出过紫精山!”
    阮慈心下微觉歉疚,因道,“你无事也不去九国玩耍,望月城那处还指着盼盼大妖怪坐镇呢。”
    王盼盼道,“我才不去给你做苦工呢,我只要把捉月崖的灵鱼都吃光。”
    原来众人都知道阮慈养了一猫一熊作为灵宠,她晋入金丹之后,各处纷纷都有礼物送来,多有灵玉、灵竹,那头小飞熊英英在紫虚天被天录带着,倒还来不及享用,但王盼盼却毫不客气地全数受用。阮慈听她扳着手指算账,不由笑道,“吃都是你吃,人情却是我还,你自然是稳赚不赔了。”
    王盼盼占的便宜越多是越高兴的,哼哼着在半空中翻来翻去,又道,“你知晓么,阮慈,因你喜爱黑白飞熊,如今金波宗再无人敢捕杀它们。绿玉明堂那处的飞熊越来越多了,再加上最近洲中灵炁动荡,绿玉瘴中化生出的妖兽修为已接近筑基巅峰,一时间倒成了禁地,金波宗的弟子很少有过去历练的呢。”
    修士闭关展眼便是数百年,而世情断然不会一成不变,每回出关,听说的故事也都不同。阮慈叹道,“这几百年入道的修士,外出历练的机会便要比以前更少了,宗门内应该也改了获取外药的手段罢?否则出门游历一趟,便是折损了四五成,长此以往,这一代人才势必凋零。”
    王盼盼道,“那也不至于,不过是数百年么,如上清这样的名门大派,是不会因此更弦易辙的,洞天真人万年来也就是那么几个,元婴真人千年内也是有数,数百年的迁延,对这两个层次来说算不得什么。至于金丹,在这样的门派也值不得什么。”
    她这话也有道理,便是金波宗,其实扛过这段时日的不便也不会伤筋动骨,如弟子折损得多,那便多招收一些外门弟子好了,这些消耗在金波宗而言也不太在意。但恩宗、平宗、散宗,便要更改门规,以往弟子多是出门历练,自行寻求筑基、结丹外药,但如今则会更多地以门内大比的方法来分配资源。这一代的小宗弟子,对外界的印象应该是要比前人更加严酷,气质也会更加谨慎持重,桀骜之气或许就要少了半分。
    以阮慈所见,两界大战在即,琅嬛修士反骨茁壮,用不着担心什么,但小宗弟子服从指挥也没什么不好,两界大战,就如同恒泽天所见的道争一般,每个层次都有对手,每个层次的胜负都对大局有些影响,这一战倘若在某程度上改易了小宗弟子的思潮,或许也是太微门用意所在。她并无意——也无法阻拦,只是听王盼盼嘀嘀咕咕地说着门内传言,时而和她斗斗嘴,倒也颇为逍遥自在。
    虎仆为人持重深沉,王盼盼便要跳脱得多,这猫儿有个好处,最善打探消息,又是个大嘴巴,此时难得出来,快活得很,分出数个化身,一个在两人左近不断疯转着追尾巴,还有一个在云端飞奔,追逐云彩,本体则蹲在阮慈肩上,喋喋不休地道,“至于你那友朋迟芃芃,她因和你交好,如今在壶中蛰龙天颇受排挤,连带其师也是一样少了欧阳老祖的欢心,她之前不是被派去镇守别院了么?此前那别院便在太微门和无垢宗的一处战场上,处境十分危急,迟芃芃也未得指示,不好撤退,只得以一己之力,抵挡瘴气,如此一来倒是阴差阳错,临危结丹,如今她老师也被派去那处别院,一道镇压瘴气。门内划拨的宝药恐怕未必足够,你若是给她回礼,可记得多加些实惠的财货。”
    阮慈微微一怔,仔细寻思一番,方道,“当日欧阳真人送过我一本念修功法,或许也有这前因在内。不过虎仆应当知道分寸,此时还不到送厚礼的时候,礼尚往来便足够了。”
    思及虎仆拟的礼单,果然以灵玉为主,这正是镇守瘴疠之地的修士最需要的物事。不禁微微点头,暗赞一声虎仆仔细,王盼盼虽有他的细心,但却比他跳脱太多,的确不适合做总管。但查遗补缺倒正合适,又想起来和她说道,“之前你在燕山,似乎无意间得罪了邵定星,你可还记得这桩事儿么?”
    阮慈诧道,“邵师兄?我和他有过往来吗?”
    王盼盼毫不意外,笑道,“秦凤羽未曾出关,否则应当会和你提起此事,她师父背后倒不会嚼这个舌根……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了,我们从阿育王境回来的时候,你杀了人便走了,没有和他寒暄道谢不说,回山之后便当即闭关,也毫无表示。邵定星这人气量最是狭小,他劳师远征,为的便是把你从燕山救回来,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岂不是把他当成下人一般看待?”
    阮慈听了,也是一怔,先道,“这人……不过我也有不好,不该太过脱略行迹,当时心绪不佳,过后也该上门拜会一番。只我身边无人提醒,诸事又是繁忙,竟真忘了。”
    王盼盼道,“就算你诚信谢过,他也未必受用,再者你是剑使,又是未来道祖,这一代大弟子的名头,最后还不是要落入你手?他不过是个占位儿的,他又怕你连这位儿都不给他占呢。此前你去长耀宝光天拜会时,周晏清已和你提过首席之位,他多少也能感应些许,这人虽然和你连面都没见,但已成仇了。你要小心他对付你,虽然他不可能叛门,但也会尽量在职权之内,给你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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