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规要守
锅置旺火上油。沸腾后,把腌好的鱼排放到调制好的面糊里裹蘸均匀,放到沸腾的油锅里炸到香脆,夹出来控油。做了一个示范,副手就接过手继续炸。
雁洛兮再开火眼,把放着熟豆芽的三个大盆依次排好,另一副手建议道:“家主既然想让大家都尝尝,不如做两盆小辣,一盆中辣,这样留一盆小辣给大家尝也算是家主的恩惠了。”
“有道理,准备好辅料,开始做了。”
旺火油热,先入花椒和豆瓣爆香,后加姜、蒜、葱、干红辣椒中火煸炒后倒入高汤,加料酒胡椒粉酱油等诸多调味料,汤滚后一片片将腌好的鱼片放入煮好,倒入盛豆芽的大盆中。
厨子们冥神静气,紧张地关注着每一个步骤,拼命记牢,希望自己下次可以做出来。
雁洛兮再取一干净锅,倒入油,待油热后,关火先晾一下,加入少许花椒及干辣椒,用小火慢慢炒出香味后,一起泼入盛鱼的大盆中,(中辣的盆里泼油前又加了一把辣椒),最后撒上香葱,色香味俱全,完活。
“走,通知开饭啦。”
雁洛兮率先端了一大盆往外走,后厨里的众人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纷纷端上大盆大盘跟在家主身后一起上菜,仪式感极强。
庄主做鱼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庄子里的人们早就涌到了饭堂,个个坐得规规矩矩翘首企盼。别说庄主亲自下厨,哪怕一般人家也没听说女人下厨的先例,更何况还说是特意为大公子和小公子做鱼呢。
厨房今天也很配合,除了平日里的三盘蔬菜,特意给大家做了干饭,煮了鱼汤。
菜摆好后,大总管平稳朗声道:“昨日庄主带着大公子和小公子去乡下义诊,救了很多疟疾患者,公子们忙得一宿没睡,着实辛苦。庄主今天特意下厨做了香脆鱼和水煮鱼犒劳两位公子,我们也跟着沾光……蹭点鱼腥……!”
众人哄堂大笑,严肃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都饿了,平总管开始分餐吧,我做的鱼不算积分都可以领,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按照这个顺序来,餐后我有事要宣布。”欢呼声四起,孩子们最是热闹,今天的积分全省了,明天还能吃点好的。
众人忍笑,等庄主动了筷,平稳才招呼大家排队领餐。
单间里的圆桌上色香味十足,尤其两道鱼胜在新奇,刚一端上桌,白墨就调笑道:“没想到雁君还真有一手。”
“那当然了,真君子都是上得殿堂,下得厨房,那像你……多吃点吧,机会难得。”
沈音沐眉眼带笑温柔的看着她。
林豆豆脸蛋红扑扑,胸脯挺的高高,一脸很自豪的样子。
雁洛兮噗嗤一笑,拿盘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水煮鱼片在鱼汤里涮了涮才递给豆豆道:“伯初,每种菜都要吃光。”
“谢谢师傅。”豆豆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吃起来,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沈音沐自己盛了一碗饭,不用哄了,慢条斯理,但每样菜都会夹着吃,觉得可口的还夹给易方,询问道:“小方最近肠胃不好,吃辣鱼片受得住吗?”
“感觉很开胃,那盆中辣的更好吃。”
酸儿辣女准不准?两人对视一眼,雁洛兮把那盆中辣的水煮鱼挪到易方前面道:“小方,多吃鱼,会更聪明的”。孙氏一下午的思想工作效果不错,没有寻思觅活,还能出来吃饭,算是解除了一些危机,具体怎么办,等孙辽回来再说吧。
“雁君,我也觉得中辣的水煮鱼味道更棒。”白墨见自己眼前的鱼盆换成了小辣,转向易方道:“下次我来,你可以试试做大辣味道,你手艺应该更棒。”
雁洛兮瞪了她一眼道:“你多吃点豆芽,更下饭。易方现在身体不好,只负责技术指导和新菜品研究,暂不上灶了。”
相比单间里的斯文,大饭堂里却是热闹翻天。
“好香啊!”
“我受不了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总管,再给我几根豆芽吧,就着这味我能再多吃两碗饭。”
“大总管,把那块炸鱼切碎一些,这样我们还能一人有一口。”
“大总管……”
雁洛兮她们吃的也很香,可看外间人们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顿时又觉得饿了,拿起筷子还想再吃一碗饭。
沈音沐轻笑:“好了,晚上不要吃太饱,新摘下来的紫樱桃味美多汁,一会儿可以吃些。”说完,他把剩下的菜都端出去分给大家。顿时有人哀嚎:“大公子,再给我一勺,拌饭吃太香了。”
雁洛兮被这热情感染,心想:八月多种点白菜,冬天做酸菜鱼吃更棒。就是没发现土豆红薯玉米之类,不过好像有绿豆,回头研究一下绿豆粉丝。
猪肉炖粉条
蚂蚁上树
肉丝酸菜粉……太多可以发挥的了。
雁洛兮觉得还是要加大猪的养殖,尽量满足庄里人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尤其对美食的需求。但养猪真的是个麻烦活,庄子里养?还是等大家开始分户后由各家养?
“庄主,大家都吃好了,要开始宣布吗?”平稳进来打断了雁洛兮的思路。
“好,开始吧。”
随即锣声响起,饭堂里的人全都不自主噤了声。
平稳站到台上朗声道:“太祖的《教民榜文》曾昭示天下,民间户婚、田土、斗殴相争,一切小事,须要经由本里里正加以断绝。我沉鱼落雁百亩庄园,六畜兴旺,人丁渐多。圣人曰:不学礼,无以立。家主先是收容大家给我等衣食房舍,如今又要教导我等礼仪规矩,让每个人都有更好前程。”
掌声欢呼声起,雁洛兮迈步上台,环视一周,发现这话太斯文,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大总管在说啥,就笑问:“尔等可喜今日的吃食?”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家主!”一声声叫喊,热情洋溢,吃的事情比较容易懂。雁洛兮抬手把声浪压了下来,见张铁难得笑得这么开,一指她问道:“铁护卫,今儿这水煮鱼可够辣?”
“家主,要是再辣点儿更够味。”雁洛兮环视发现有几个面露异议的,一指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孩问道:“你觉得呢?”
“家主,我觉得可以再淡点,这样孩子们也都可以吃。”张铁面露不屑,雁洛兮颔首问大家道:“如果这是我们庄子里的一对妻夫,妻子说不够味,夫郎说太辣,结果两人因此相争,大家说说要如何解决?”
这一问,让不少人都怔住了,很快又觉得实乃鸡毛蒜皮之小事,嫁人嫁人穿衣吃饭,听妻主的天经地义……
有年轻貌美开始为自己攒钱立户的男孩子不爱听了……凭什么妻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太辣了只能她自己吃,自己忙活大半天还有孩子都没的吃,实在不服气。
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雁洛兮颔首:“没错,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每一天都发生在我们身边。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也要有个度,若夫郎不服气因此与妻主理论,妻主一气之下动手打人,还打伤了呢?如何断?你们再评评理。”
这一次舆论开始从一边倒的认为应该听妻主的,向中间偏移,张铁感觉那傲了吧唧的小子有点针对她,愤愤道:“娶回家的夫侍,不听话就是不守夫德,打几次才能老实。”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整个饭堂的议论声都重了那么一度,尤其是年轻的男孩子们满脸愤怒。雁洛兮真是为张铁捏把汗,这庄里的男孩她就别想了,靠实力单身说的就是她,可惜了这威猛健硕的身材,据说很符合这里的审美。
其实被妻主打,太平常太正常了,卖夫卖儿那不是天天都在发生吗!但是沉鱼落雁的家主好像不一样,女人们多了些忌惮,男人们在心理上莫名多了些依仗。
见家主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们,不一刻,就没人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雁洛兮颔首,平稳扶着陆夫人跟在沈音沐身后,一起上了台。
雁洛兮面容严肃,高声道:“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大家吵得面红脖子粗,那以后我们这百亩庄园变成千亩万亩时,我这个家主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天天在这里给大家解决矛盾!”顿时有人卡壳,满脸羞惭地低下了头,随后想到千亩万亩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雪亮。
扫视那些或羞愧,或明悟的面孔,雁洛兮笑了:“国有国法,庄有庄规,今日我与大公子特聘平大总管的妻主陆夫人为沉鱼落雁的大家长,主掌礼仪家规惩戒,婚丧嫁娶,风俗民情,甚至包括这种妻主能不能打夫郎的小事,都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条文去遵守。”
众人齐齐应诺,无一人敢有怨言。
雁洛兮看效果不错,莞尔一笑,拉起沈音沐的手,他满面通红迎上来并肩站着。
她继续宣布:“庄里若有想要说亲的,可到陆夫人处登记,庄里可代请媒公。若有两情相悦者,可到陆夫人处申请订婚,不可私相授受。已有婚约还未完婚的也要到陆夫人处登记在案,正式嫁娶前,所有人都要遵照庄规,已经订婚的也要谨守未婚妻夫的礼仪。既是庄规,所有人都要遵守,包括庄主,我今天就带头在陆夫人处登记,大公子与我是有婚约的未婚妻夫,因我要为祖父母守孝,明年才可完婚。”
欢呼声……恭贺声……叹息声……
混乱的声音里,雁洛兮知道有家室的人心里应该踏实了不少,希望她们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及家人的真正港湾,毕竟按照这里的常识,妻夫的庄园总比兄妹的庄园要稳固的多。而那些有小想法,想走些捷径的人都垮了脸。
七月入暑,院中有蝉鸣。在小太阳的余光中,两人手牵手缓步穿过草地,向着樱桃林走去。
雁洛兮穿着素纱单衣,提着复齿木屐,一双纤足踩在软软的草地上,洁白如玉,柔软娇嫩,“阿音,把你的软底锦履脱了,给脚丫放个假。”
沈音沐只是轻笑,始终牵着她的手,不停叮嘱:“兮儿,小心足下!”
这里的女人就算不健壮,也要有点肌肉的健美体形,可雁洛兮都没有。看着自己的脚,她突然莫名有点紧张:他会不会觉得我的嗲气太浓,没有这里的女人味?会不会觉得我什么都解释太多,不够硬气寡言……会不会……
一直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配不上她的雁洛兮莫名生出自卑,觉得自己缺点多如牛毛……哪儿哪儿都不完美。
出了草地,沈音沐俯身把木屐套到她脚上道:“这边石子路硌脚,穿上木屐走。”刚刚的紧张被他这个小动作,和“啪嗒啪嗒”清脆的木屐声悦了心,她关心道:“阿音,这次回去学院要到八月十五才能回来了,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接下来你会很忙,庄子里种的各种作物要陆续成熟了,还好孙辽她们快回来了可以帮忙。也不知玉边城那边是否还要送粮过去?若不够就得赶快组织了,一定要保证在文江上冻前赶回来。你要多吃饭,要午睡,不要再给我送饭了,我中午也需要多些时间补习。”
他笑着说:“我……多高兴……能与你并肩作战!”
雁洛兮心中一酸:“阿音,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等我八月十五回来还给你唱。”
“好。”
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过樱树林,遥对着文江水面,雁洛兮想起一首很古老的歌,放开声音:
“……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只给你,我一生不悔。
假如我年少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因我受罪,婚礼上多喝几杯,和你一直执手…干杯…”
沈音沐眼中莹动着月光,两人一路回去,欢歌笑语,樱桃垂枝,星辰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