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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必往怡亲王处请安。
而弘历只要来看望怡亲王,怡亲王都会上心问起治水之事的进程。
弘历起初只是口述,后来就将高斌写来的细折与详情,都编成方便阅读的册子,经皇上允许后,带来给十三叔看。
而他也发现,哪怕一直卧床,十三叔榻旁的小桌上也堆满了公务——至今,户部的很多工作,仍旧还是报到怡亲王这里来的。
皇上原不让怡亲王操心,让他好生养病的,然而在弘暾之事后,皇上见怡亲王面上强压着悲痛,实则每日怔忪,便又分了一部分户部的公务给怡亲王。果然,有了朝事要操心,怡亲王的精神又振作了些。
这回弘历到的时候,发现案上还多了两本经书。
因皇上当年在雍亲王府也是做了好几年‘寻僧访道’的富贵王爷,故而雍亲王府经文道典很是不少,弘历小时候也见过些,耳濡目染,对佛道也比旁人了解些。只看两本经书的封皮,就知是讲述轮回往生的。
弘历先将近来治水的进展详述交给怡亲王,怡亲王眼睛便立刻粘在上面,头也不抬只是招呼弘历:“你先自在坐着,若不然,架子上也有些书可解闷。”然后就如饥似渴地看起了河道工程进展。
弘历便走到案前,拿起了那两本经书看了看,只见里头累累都是批注,且字迹不光是十三叔的,还有自家皇阿玛的。
他的手就停在皇上批注之处:自打皇阿玛登基来,于佛道之说的心思已然淡了许多。
比如前几年皇上处置兄弟,干掉朝臣们的时候,可半点没有过佛家的慈悲为怀或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思路。
可如今,皇阿玛居然又开始投身于佛法了……
弘历忽然想起额娘总是让他拜的那尊小观音。
虽然额娘总是固执的让他有事就拜那尊观音,但额娘不是笃信佛法的人,弘历也看的出来,那时候额娘说:因为她没有无可释怀的遗憾和痛苦,便无需任何教义的抚慰。
那皇阿玛,是因为有着做皇帝也无能为力的痛苦,才又开始向着佛道轮回之说寻求排解吧。
“弘历。”
听怡亲王一唤,弘历忙放下手里的书,往怡亲王榻前垂手而立,等着十三叔吩咐。
怡亲王看起来瘦了很多,脸上带了些被病痛磨损过的憔悴,但神色却依旧那么温和。
“弘历,年前你于弘暾的丧仪上很尽心,这会子又常带了治水的策论来看我,真是有心了。”
弘历忙道:“十三叔怎么忽然说起这话,弘暾堂兄是侄子的亲堂兄,原都是本分。至于治水之事,高斌等人都屡次上书给皇阿玛,说虽不敢劳动十三叔亲至,但也请十三叔多指点他们呢。”
怡亲王露出一丝笑容:“好,既如此,你帮我研墨。”
有小太监熟练的上前,将一张高度适宜的梨花木小桌移过来,铺开纸笔。弘历也就在一旁磨墨。这场景倒是让他想起,去年中秋前,自己陪着十三叔返京的马车上,替他研墨的样子。
然而怡亲王一落笔,弘历又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他是见过十三叔的字的,因十三叔从前骑射俱佳,所以笔锋也极为锋锐,带了些武将杀伐之气。可如今落笔的字,却是无力而虚飘着的,怪不得十三叔虽然还管着户部的事儿,但弘历在京中却少见带怡亲王笔迹的折子了。
怡亲王最挂心便是治水之事,此时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三页,这才意犹未尽的停笔。
见弘历认真小心地拿起来,边晾干墨迹边看,怡亲王就问道:“弘历,方才你看到你阿玛的批注了吗?”
弘历点头,怡亲王便叹道:“皇兄这两年过的不容易,说说前世来生能有所安慰也好,只是若醉心此道,不免让人忧虑。”
身为帝王,既是天下至尊也要担起天下万民的安危,倒要去期盼来世的圆满,这让怡亲王十分不放心——若是四哥移了性情在佛道上,那他们从前费了无数精神整治吏治,填补亏空的举动岂不是半途而废。那他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怡亲王正待继续嘱咐弘历些话,忽然眉头微蹙。弘历立刻发现,吩咐道:“叫太医进来。”
太监还没退出去,便被怡亲王制止:“不必,太医进来便要用药,喝了那些药,就总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十三叔……”
怡亲王态度虽然温和,但依旧不容置疑,他不许的事儿,小太监也不敢去做。
弘历不免道:“十三叔,当年皇玛法曾经跟侄儿说过,您最是个逞强的性子。”
“那一年我跟着皇玛法去热河行宫,回京后,伯叔们都在京郊迎候,那一回十三叔是不是也犯了旧伤?皇玛法回宫后就说起,您脸色都是白的,却还是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一味逞强不肯告退,非要与旁人一样时辰退下。”
说完就见怡亲王追问道:“皇阿玛当年真这么说过?”然后又带了一点满足欣喜的笑容:“我原以为皇阿玛再也不会正眼看我,原来他当时也是知道的,也是看得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