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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上面的时间是一个月之前五月十六日递交的,她觉得浑身发冷。李纵云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晓得了,偏偏隐而不发,等到现在才发作。
李纵云把孩子抱走,不过是气不过而已,那终究也是他的孩子,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这份儿军统调查报告就不一样了,也许有许许多多的人,会受她连累,而陈殊自己也太过相信苏维埃党了,忽略了此事的风险。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陈殊枯坐到了半夜,也不晓得自己能怎么办,国家机器面前,她能怎么办呢?
到了第二天,李纵云依旧不叫人放她出去,倒是那位夫人来小筑看陈殊。
她带着一盒子首饰,玛瑙翡翠宝石,甚至还有一颗砖石:“都是老太太赏你的,你生子有功嘛!老太太还说,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养,才出月子呢。她照看小宝,等过几天就抱回来。”
陈殊有苦说不出,握着茶杯暖手:“是,我身子不好,麻烦老太太了。”
夫人笑笑,说完了话,就要走。大抵是乐清的事情,对她打击实在太大,陈殊送她出门,她破天荒提点陈殊:“都说宅门里,是非多。李家累世高门,诗书传家,这一代便只有三公子一个独苗,已经是好多了。”
陈殊有些诧异,叫她看了出来,夫人苦笑:“争来争去的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都散开了,一朝离了家,父母不顾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生死不知,千里忧心。”
陈殊低头,并不敢太信任她:“乐清妹妹是有福之人,一定长命百岁。”
夫人叹息一声,轻轻走了。想她也是名门之后,偏偏嫁给人做续弦,半生只得了一个女儿,现如今一朝散开,空空如也。
看妈都叫去服侍小少爷了,徐妈便也回来了小筑来。
陈殊坐在亭子里,手上拿着一本闲书,徐妈走出来:“三少奶奶,进屋去吧,晚上亭子里风大呢!”
陈殊望着天上的月亮,洁白如玉,只是有点冷清:“今晚的月色正好啊!已经三天了,还没有消气吗?”
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陈殊心里很有些不安,她站起来:“徐妈,你去打电话,我要见他,我再也等不了了。”
她从低平的贴水廊桥上走过,慢慢停住脚步,就见李纵云站在尽头。
陈殊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再使小性子了,李纵云抬头,说的话同陈殊一模一样:“今天晚上月色正好!”
陈殊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握住他一只手,恳求:“纵云,我们谈一谈,我们谈一谈,好吗?”
李纵云笑:“好,我们谈谈!”接过徐妈手里的大衣,给陈殊披上:“走吧,屋里谈,这里风大。”
到了房间里,孩子仍旧没有被抱回来。陈殊有些失望,李纵云坐到书桌前:“说吧,要谈些什么?”
陈殊道:“固本肥皂厂,无论是项先生,还是工厂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晓得这件事,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同他们没有关系……”
李纵云不耐烦,打断陈殊:“所以呢?又想叫我放了他们?就像当初,闹得要死要活,叫我放了孔立人一样吗?”
“此事归上海军统负责,我无法插手。陈殊,你替苏维埃党提供药品,只这一条罪,你就得去同傅佩君作伴了。”他伸手,去扶陈殊的脸颊。
可是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冷冰冰的手指,叫陈殊呆住,仿佛幼年游泳时,不晓得从哪里跑来的一条青花水蛇,攀着陈殊的手臂缓缓而上,是恐惧,真实的恐惧。
她抬头,望着李纵云,仿佛不认识他一般,那些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是,党同伐异,在你的立场,最正确不过了。可是,你手上沾那么多同胞的血,将来真的能解释得清吗?等这些都过去,等成为了历史,人民又会怎么看你。清党先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李纵云笑一声:“刽子手?你这样看我?也好,所谓名副其实了!”书桌上放着一个档案带子,他打开来,一份份摊开来。
陈殊走上前,看清上面的内容——纪念孔立人君,那是梁饮冰写的悼念孔先生的文章。还有一份儿南京中统发下来的即刻枪决的命令书,至于名字,陈殊撑在桌子上,只觉得快要倒了,便看见‘傅佩君’三个字。
陈殊泪眼模糊,手指发麻,接下里的没有看清,问:“是你做的?”
李纵云站在那里点头:“是,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了!”
陈殊有些麻木了:“全都死了?项先生也死了吗?”
李纵云冷着脸,不回话。陈殊几乎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泪水,可是却笑了出来,只有两个字:“很好!”
李纵云拿这些东西,本想吓吓陈殊,叫她晓得厉害,以后不要同苏维埃党混在一起,可是此刻,瞧她这幅凄惨的模样,竟然不忍心起来,拿了手绢去替陈殊擦泪:“陈殊,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所在,你是读书人,不要掺和这些事情了。”
陈殊抚开他的手:“李纵云,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害怕!真叫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