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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日下来,我已越发琢磨明白,光拦住锦芙不去东夷大陆报信确实没用。真正想挑起龙狐二族大战再坐收渔利的幕后黑手,肯定早已暗派细作前往涂山挑唆生事。就算有天罗印封山锁国,外族难以擅入,暂且瞒住这一时,时候长了难保不节外生枝。
万一私订终身这事从不相干的人嘴里传到父兄跟前,再添点油加点醋……父兄倘若知晓我逃婚则矣,还偏偏选了这么个看起来腰缠万贯、事实上穷得叮当乱响的……前女婿,后果不堪设想。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仗都必须打起来。
我拽拽他衣袖:“既然国库不能擅动,不如……就想个法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你是说,征税?”
“这哪能叫征税?明明是众志成城,共抗外敌嘛。”
父君常说,筑起高高的城墙把疆土和子民围起来,无论这防线建得有多牢固,都不能算作真正的一方君主,也谈不上什么固若金汤。只有想法子让子民们自给自足,再合理捐税,才能称之为国泰民安的治理。
但怎么叫合理,就很有可供拿捏的余地。苛捐杂税过重,民不聊生,历史早已无数次证明,横征暴敛的君主都没有好下场。可若赋税寡薄,则粮草不足兵困马乏,将士们又怎能安心上阵对敌?一旦战死沙场,家中老弱连抚恤都成问题。
他负手沉吟片许:“话虽如此,要说服一群几乎已经对局面丧失希望的人再去孤注一掷,不能光靠抛出两句大道理就能成事。”
“那就给他们希望。《国史志》里说,云梦泽水族素来行安节和,天性不喜争端,亦多是深明大义之辈。值此国难当头,赋税多加个三四成也是常情,道理他们都明白,不至于引起惊恐骚乱。但是再多,恐怕会超过那片海域的承受能力,税钱补不足的,就用兵役来顶。任何充满希望的未来都伴随着不可避免的风险——要么一盘散沙死在海夜叉的乱刀之下,要么团结起来向死而生。今天的无名小卒,说不定来日就……”
话未说完,口中突然被塞进一小块硬硬滑滑的物事,他将手指顺带在我唇角揩了揩,再把被堵住的下半句补全:“就会成为阵前挥斥方遒的锦袍将军。幼棠,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舌尖化开一阵甜润清凉,蜜汁的甘香溢满齿颊。原来他不知几时在袖中藏了糖块。我被那糖甜得晕陶陶,一时摸不着头脑,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
还没等琢磨出个所以然,第二块蜜糖已接踵而至,滋味却分明不同,清甜中隐约透着几丝微酸,很是生津润喉。他又在咫尺间低头笑了一声,如糖块般甜中带酸的眼神望着我,半晌道:“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冷不丁被他话里莫名其妙的伤感吓得咕咚一口,就把整块蜜糖给囫囵咽下了肚。
“把我喂成个胖子,你就放心了?我……我都跟你定亲了,相煎何太急啊?!要是吃糖太多变得越来越胖,所有衣裳都得重新置办,以征战之名滥用捐税装点后宫,可是昏君所为……”
我急得咳嗽,边说边扯着袖子朝他跟前比了比,袖口上大片璎珞刺绣的日月星辰纹样灿烂夺目,难免又想起夜来“人不如故”的讥讽,不觉愣在当下,满口蜜糖留下的余味,不再回甘,竟有些发苦。
讪讪缩回手去,顺带拿袖口把唇角的糖霜蹭掉,转念一想不对,心里再怎么别扭,也不能真当着他面就拿这衣裳擦嘴,越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就要夺门而逃。
刚跑出没两步,便迎头撞进一处襟怀,左右被搂得严实。耳边传来几许低叹,淡淡地,浸得我手脚发虚,再挣扎不动:“又想跑到哪儿去?唔,衣裳的事我听姜夷说了。移星陆是蜃龙口吐云雾织就,但蜃龙嘛,还记不记得闯进镜城时你遇到的那条?这也是它送予未来君后的见礼,并不是宫里留下的旧裙衫。我以为你会喜欢。如果它让你觉得不开心,那……”
“我喜欢的。”
就算对情爱无甚经验,也该懂得见好就收。哥哥说了,世间之事,最是难得糊涂。计较得分寸不让,不过落个水至清则无鱼。既然他都不厌其烦解释得这么详尽,我又何必徒添困扰。锦澜再不长进,有句话还是掐到点子上:活着的人,跟死去的,没法争。
真是自古多情空惹恨。端看面前这人,情债累累名声成疑,却正是我跋山涉水亲自择的不二郎君。似这般嘴角噙笑,星辰在眼,实在教人恨也不知从何恨起。
心头一软,便也还他个笑,仰着脸问:“糖还有吗?”
他点头,拈出颗青柑色糖块挟在指间,细看竟还雕成颗花骨朵模样,冰晶般剔透,一晃却扔进自己嘴里。趁我怔怔时,俯身以口渡之。青柑蜜糖在灼热的唇瓣间辗转来回,仿佛许久才绵绵化尽了,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这份不像诏令的御旨,由我亲笔执写,再落下临渊的盘龙宝玺,颁布东海及云梦泽。诏书上字字句句,用的不是人间措辞高雅圆滑的官话,而用的是鱼兽之语。使得这份御旨看起来,不像是冰冷生硬的敛税章程,倒更像一份诚挚恳切的纳万民谏。
我灵光乍现的想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