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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在望海堂的陈年卷轴里匆匆一瞥,又或许出现于哪一本早被抛诸脑后的课书上。
正殿匾额由整块玄玉凿出,书的是“东来殿”。
刚要开口问个究竟,沉重的殿门已被身边人一扇子挥开。我立刻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这地方为何叫东来殿。
紫气东来,照人欲盲。
第四十一章 拟诏
“龙……龙宫宝库乎?战资乎?”
临渊把折扇揣回怀里,右掌摊开放在我颈后,拎一只猫儿般将我携着便跨进殿去。“都心有白兔还能细嗅萝卜了,乎个什么乎?唔……如果你实在不习惯说人语,想说什么都可以。”
他语声轻柔,和掌心传来的温度一样令人心安。自从定亲以来,这厮觉悟见长,堪称洗心革面。不仅再没提过买船的那笔糊涂债,还把上元宫从上到下的月俸直接涨了好几倍,最末一等的小蚌婢都能领上一枚珠铭,文绉绉的人语也不强求我非得学着说。
但就算连用兽语,我也词穷于该如何形容眼前呈现的豪奢满堂。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内中华丽璀璨的宝光如同星河拢聚,四壁雕嵌无数活灵活现的飞天女仙,纯金人物,姿态各异,翩跹在层叠如雪浪的羊脂祥云中,或反弹琵琶,或执长箫,或拨弄瑶琴,更多的则手捧提篮,朝四下撒落花朵。那些代表祥瑞的佛花朵朵,不惜用整块玛瑙水晶雕刻成型,花心探出银丝珍珠蕊,蓝宝作叶,碧玺为茎,穷工极丽世所罕见。
金珠玉翠玲珑七宝,塞得堆山填海连个落脚处也寻不出,真正的珍珠如土金如铁。东来殿,就是传说中富甲三界的龙宫宝库。四海奇珍,方外瑰宝,无不应有尽有。
临渊席地而坐,拈起身边一颗顶针大的绿珍珠,屈指朝前方金龛弹去,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看见这宝库了吗?”
我心潮难抑,竖起两耳激动地点头。
“你觉得,要用这些金银珠宝去招兵买马,顺便安固边镇,能不能迅速抚平云梦泽水族久困战乱的心灵创伤?”
都有这么多金山银海来作弥补,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创伤?那得多想不开啊。再则我嫁的这尊奇男子,着实天赋异禀,集万千小气精华于一身,想必已把整片茫茫东海的份额全部占光,那么其他剩下的水族必然心胸宽广。
我恍惚了一下,又换位思考了好几个来回,极没出息地搓着手指道:“能,肯定能。这么多钱,别说收买我,就是买了我都行啊!云梦泽毕竟是你的故乡,水族同宗同源,应该好商量!”
他眼角笑纹轻漾,继而抱臂起身,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巡视了整个殿宇,才四平八稳续道:“这些,都不是我的。”
“……”
我无语望苍天。只觉盘桓在穹顶上那些衣饰华丽的女仙,不像是在散花,倒像提篮收了宝石正要腾空而去。原本绰约的仙姿顿时美感全失,同飞走的熟鸭子差不多。
怪我乌鸦嘴,之前为什么还要偷偷诅咒他未来的夫人连梳头油都得自备。这下好,活活地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背运如我,恰就是他那苦命的未来君后。
比没钱更惨的,不是老没钱,而是守着一屋子钱却不能自由自在地花。
照那些陈年法度里的律例所载,东海宝库属于但并不仅限于海主一人。玉石珠宝是深埋大地的宝藏,珍珠是蚌母呕心沥血的结晶,珊瑚原本便孕生于水中,是水族至性至灵的无私供奉,和鲛人鱼膏灯油同样神圣。这便意味着,即使是这片海疆执掌最高权力的龙王,也不能仅凭一己的意志就擅自决定珍宝如何调度使用。
这是上古诸神混战时期过后遗留的铁律,为防止掌权者好战成性,以致征伐过度涂炭生灵。打仗毕竟劳民伤财,再多的银子也架不住流水般往战场上泼。
东、南、西、北四海都各有一座龙宫宝库,但若要将这些珍宝运出,充作战资,则需四海龙君都共同首肯。这项牢不可破的旧俗,代表着四海同心,一荣俱荣,有难同当;也意在警示海主,他所做的每一个关于战争的决定,都会影响到其余三海,务必三思而后行。
我恍然,就算事先商榷得多么缜密周详,真要出兵攻打海夜叉,没有其余三海的支持也不过纸上谈兵。南君苍凛自是站在临渊这一边;墙头草的北君北鲲,适当施加压力给他晓以利害,并不足为虑;最大的麻烦,恐怕还是来自心思诡谲的西君琰融。只要他不同意,甚或虚与委蛇打个太极,开战之日就将遥遥无期,危如累卵的云梦泽根本就熬不住、耗不起。
临渊苦闷地拿扇柄挠了挠头,重又蹲下:“琰融那老小子,巴不得东海乱成一锅粥,好跟在后头捡便宜。筹集军费这事,怎会如此爽快?十有那么千儿八百不会答应。”
“你也太乐观了,依我看,十有那么万儿八千肯定没戏。”
嫁了一个连仗都打不起的四海战神,让人不得不感慨人生如戏。我随他蹲坐在地,内心充满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惆怅。
这一仗可能没有外援,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垂必须救,拖久了更恐生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