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康如眉的黑乎乎的半张脸，吓得声音都磕巴了：“如眉，你……你怎得印堂发黑？”
    可不是印堂发黑吗？康如眉刚才一直捂着脸哭，因为觉得丢脸，把脸捂得死死的，结果眼泪都把眼睛眉毛给润湿了，而她就在之前，还特地画了眉，而且还来回画了好几遍，使了老大的劲儿呢……
    原本画眉是想着给自己添点儿底气来着，结果现在可好了，让她在穆昇面前丢了大脸。
    康如眉还没反应过来，她正要问穆昇什么印堂发黑，结果就看到了自己掌心一片黑乎乎的，把穆昇的手都给染黑了……
    额，她康如眉长这么大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这下子，康如眉羞的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把就甩开了穆昇的手，那双黑乎乎的手又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边还跺着脚跟穆昇道：“你走吧！快些走吧！”
    穆昇总算是反应过来，他觉得康如眉实在是太……可爱了。
    是啊，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见惯了英姿飒爽的康如眉，习惯了她的骄傲金贵，却还是头一次发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副小女儿情态，穆昇只觉得康如眉的那一双脚是跺在了自己的心坎儿上，一下一下，让他跟着心跳如狂。
    “如眉。”穆昇没有走，还是蹲在康如眉的面前，他伸手再次去拉康如眉的手，这一次，康如眉却死活不撒手，他也没有勉强，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实际上，他也根本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
    “如眉，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好不好？”
    什么百炼钢化绕指柔，今时今日，穆昇总算是体会到了，这不是没出息，不是沉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就是打心底生出的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一直都在沉睡，你并不知晓，只在你遇到心上人之后，才会破土而生。
    这是一种难得的幸运，毕竟这世间不是谁都有幸运遇见自己的心上人。
    而他无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因为他的心上人也将他放在心上啊。
    “谁要你画眉？你走走走，好讨厌。”康如眉嘟囔着，虽这样说，但是语气中的娇嗔，却是那样的明显，她还是不肯撒手，这次她不是怕穆昇看到自己黑乎乎狼狈至极的脸，而是怕他看到自己滚烫的不像话的脸、还有她根本掩饰不住炽热的一颗心。
    她要嫁人了，要嫁给自己打小就喜欢的男人，她……她心里的那股子高兴的劲儿，她自己都害怕。
    穆昇又赖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他还得去一趟敬府，找穆敏商量迎娶康如眉的事儿，到目前为止，只有穆敏一直站在他这一边，他很感激长姐，也不想真的委屈了康如眉，所以想着跟长姐姐夫那里借一笔银子，好歹不至于让婚礼过于寒酸。
    穆昇走后，康如眉又在正堂待了好久，她一直还是捂着个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很明显，激动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
    康如松站在窗外，默默地看着正堂里头欢喜得不成样子的长姐，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儿，把匕首放了回去，然后转身默默离开。
    太好了，他的长姐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再也不用担心长姐会寻短见了。
    而他也要为日后做打算了。
    穆昇刚才说的话，他很明白，穆昇要迎娶康如眉就得放弃家族的倚靠，往后，穆昇跟康如眉的日子必定十分艰难，而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能继续拖累着长姐，姐夫了。
    他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年纪还小，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反正万事都有长姐。
    他不能变成长姐的拖累，还要反过来变成长姐的依靠，有他在，日后谁都不能伤害他的长姐。
    ……
    那个月光皎皎的夜晚，他坐在灶台前，一直默默地吃着，这是长姐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也是长姐无尽的担心和关爱。
    他这么一直断断续续地吃着，直到外面天色微亮，夜幕退去，他放下筷子，撑得都站不起来，他坐在灶台前，缓了好久，这才站起来，还是扶着墙出的厨房。
    他真的撑得要死，但是，卤牛肉跟白馒头可真好啊，那是他吃的最满足、最美味的一餐，那滋味儿，时隔二十年他还记忆犹新，他还会一直记得，会陪伴他走完这一生。
    ……
    “是啊，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卤牛，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卤牛肉，是十一岁那年，大半夜的，我一个人足足吃了小半锅，后来都走不动道儿了。”
    “你小时候竟这么贪吃？”佟挽秋也是没想到，一脸惊讶，捂着嘴笑了，顿了顿，又状似随意，问道，“是谁给你做的卤牛肉啊？能让你吃这么多，记这样久，想必手艺是一流的。”
    “是我长姐做的，”康如松道，语气越发柔和，“她的手艺的确是一流的，谁都赶不上。”
    谁都赶不上吗？
    佟挽秋没来由的有些吃味儿，可是瞧着自己被裹得跟粽子似的手，又觉得泄气不已。
    行吧，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烹饪方面的天赋。
    不过，康如眉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么可能会下厨做饭呢？佟挽秋觉得很诧异，却蓦地想起刚才康如松说的话，十一岁那年……
    康如松十一岁那年，那时候康府已经败落了，那时候一家子就只剩下康如眉跟康如松姐弟两人相依为命了，康如眉那个大家闺秀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迫开始学会烧菜做饭的吧？而且听着康如松的口气，还有康如松对康如眉的感情，很显然，康如眉把康如松这个弟弟照顾的很好。
    想到这里，佟挽秋心里的那点子吃味儿，也就烟消云散了，反而对康如眉心生感激，还有敬意。
    她真的很了不起啊，一个弱女子一夜之间，要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药开始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操心，她没有伤心难过的功夫，她必须要撑起这个家，还要照顾好自己的幼弟，她没有任何的助力，只能自己一个人咬牙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