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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出这曲慷慨激昂的长调,一时院落里,如同劲风过境,万马嘶鸣,兵戈相交,铿锵热血,让人仿佛能窥到黄沙散漫的边境城关。
戚文澜手里石子惊得落了一池,他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弹琴的?还以为你只是在学在练,随意胡拨呢。”
小时候,谢重姒就和他一个样,是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
耐不下心学诗书礼乐的。
谢重姒淡淡地道:“有人教的。他琴技绝佳,我学了个皮毛罢了。”
她轻轻抬眸,嗓音很温和:“还想听什么?”
对于戚文澜,她是有愧的。
劫狱救出宣珏,他挨了一百板子——真枪实刀得挨,戚老将军亲自打的,没放一点水。
捡回一条命,伤没全养好,就又去边关吃沙子,一守就是几载。
守到戚老将军夫妇寿终正寝,他长姊戚贵妃服毒殉葬。
守到他也孑然一人。
整天里得头披盔戴甲,长|枪短剑不能离身,用磨砺出的尖锐爪牙,打趴频频入侵的外族。
一个年少轻狂,做事不管不顾的少将军,做到北域沉稳狠厉的战神需要多少步,流多少血——
谢重姒能猜出。
那年宫宴上,他举手投足皆再无张狂的孩子气。
小麦色的侧脸,甚至有道蜿蜒刀疤,从眉梢到愈发刚毅的下颚。
即便颜色不深,更添威严,也……
是会疼的。
这一世,戚文澜还是轻狂的少将军脾气,也不觉让一个公主给他抚琴不妥,自然地一挥手,道:“来曲那什么,叫……我想想,我姊姊出阁前唯一会的一首调子,叫《钗头凤》?”
谢重姒停住手,好脾气地笑笑:“这首么,我不会。给你换个漠北的小调,从军行时常唱的。”
戚文澜没多想,反正有什么听什么,不挑。
又捡了些石子打算祸患锦鲤,被江州司隔空一枝桠打疼了手背。
“小将军,手下留情,剩点活口。”江州司提醒。
戚文澜忒怕这些浑身机关、不似真人的鬼谷弟子,老老实实收了手,坐回石椅上,给谢重姒当起捧哏来。
时不时跟着哼一两声——
完全不在调上的鬼哭狼嚎,魔音绕耳。
江州司沉默片刻,抬掌替桃子捂住耳朵。
心里对戚文澜的评价又多了一层:五音不全。
低眼一看,小师妹倒是心不在焉地没在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重姒在想那年,在苏州泛舟江渚,遇到宣珏,画舫上他抚琴而奏时,似乎也有弹这种漠北小调。
怪不得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心里有事,信手拨完几首曲调,不打算再认真弹了,毕竟她此时还该是对音律不甚精通。
正准备停手时,谢重姒察觉前头的捧哏许久没动静了,抬头一看,倏然怔住。
戚文澜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细碎散发遮住浓眉,银制护腕硌在脑袋底下,也不嫌硬得慌。
……果然还是累着了么。
谢重姒起身拿过亭台长椅上的大氅,轻轻盖在戚文澜背上。
再仰头一看,江州司和桃子也都睡得安详。
那毛绒团子窝在师姐胸口,呼吸清浅,随着呼吸,它桃红色的毛发也一张一合,变大又变小。
谢重姒:“……”
好啊,她弹得是催眠曲么?
她也怕师姐着凉,轻着嗓子喊道:“师姐,别冻着,回屋里睡。”
江州司半梦半醒,眯着条眼缝,打手势:“继续弹,别停啊,我再睡会,放心我不冷。”
谢重姒乐了,听话照办,换了种安神宁眠的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手拨弄。
不怎么流畅,像是新手初学,磕磕绊绊,但胜在轻柔和缓。
一边弹,一边自顾自地出着神。
锦官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耸着肩,锐利的眼神逡鳞次栉比的屋脊和巷道,忽然轻叫了声,扑棱翅膀。
它看到宣珏回来了。
可惜谢重姒没听懂它的弦外音,垂首敛眸,指尖未停。
今日是难得晴天,暖融冬阳洒在枝头树梢和江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