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手下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张雯，发现她在最初几秒钟的几下反应后，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心中蓦地一沉，最后越加的放柔手底下的动作，小心的细致的擦拭着。
    秦晓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这一幕，鼻子一酸内心浅浅的一丝酸涩，好像是能够体会张雯此刻心底暗潮汹涌的纠结，又好像不能认可，每个女人在人情自己内心情感的归属时，似乎都会不由自主的钻进牛角尖。
    张雯，这个骄傲的那么自卑的女人，应该是真的爱上程浩了吧……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了？”程浩轻轻的放下张雯的左手，他像是真的被逼到了角落，再也无法忍受张雯这样的冷暴力态度，终于奋起反抗，“是不是那天我说错了什么话，如果是这样，我跟你道歉，可是你这样把什么都比憋在心里，对你身体的恢复会有影响的。”
    张雯的左手指尖微微一动，可是程浩满腹心思都关注在张雯侧脸看向窗外的神情间，完全没有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蓦然一下从床沿站起，像是一个固执的孩子，极力的要找寻一个答案，又像是一个被忽视了太久的渴求注意力的病人，他不由分说的弯腰伸手掰过张雯的脸，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的五官都突然的放大的各自的眼里，张雯微张的瞳孔微微一闪，直觉的想要躲开，可是程浩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固执的微微用力的禁锢着张雯。
    其实张雯并不是一个五官长得很吸引人的女人，至少在程浩眼里，她并不是会让他心动的女人，可是她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深深的瞳孔，仿佛就如一潭深井，好像里面藏了很多很多的故事，里面蕴藏的魔力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知道的更多。
    可是现在，让他以前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狐狸眼，毫无神采，仿佛被神一下子收回了所有的灵气，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副空壳。
    程浩有些心疼，明明她刚醒过来时不知这样的。
    “张雯，你到底在怕什么？”程浩有些火大了，他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可是现在却给张雯磨的只剩下无尽的不忿和无可奈何了，他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好了，不说话不给回应，只是简单的跟个刚长大能听懂人话的大小孩似的，一切都听你的，可是你仍旧能够感知到她从心里深处透出来的抗拒，她在拒绝，从身到心都在拒绝。
    “我说过了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到底是谁的妹妹，我也不在意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或者你哥哥是谁，我关心的只是现在的你，你知道吗？”程浩固执的开口重复这几天不知道已经说了第几遍的几句话，可仍旧是没有丝毫的作用，张雯就跟没听到似的，连清浅的呼吸都没有变化。
    程浩有些挫败，好像只有在自己第一次下定决心说出这些话时，张雯有过反应，后来的几次，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在不过就只有一点点好感的女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男人的心思的转变总是比女人来得快，他们懂得审时度势，他们懂得在感情中也同样评估收益和付出是不是成正比，即使是如程浩这样的木头老实人，也不过就是比一般的男人多了几分执拗而已。
    程浩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倏忽一下松手，看向张雯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暗潮汹涌，情绪激动。
    “你好好休息，待会会有护士过来给你擦拭身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告诉我，你只要安心的养好身体就好了，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他们都不敢在闹到医院来的。”程浩把手里的毛巾放进水盆里，端着水盆转身就想离开。
    站在门外的秦晓神思一动，转身就想躲开，总觉得这个时候如果大家照面了，会很是尴尬。
    可是声音沙哑的一句让他们两人同时身形一顿，脚下迈出的步子同时收回。
    “你说什么？”程浩回头，眼中带着淡淡的惊讶和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都多久了，他费劲了心思想要让张雯开口说话都没有成功，现在居然听到她开口了，神情间的激动仿佛是在沙漠中干渴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要再次确认，动作是放轻了再放轻，生怕一个惊动，发现这不过就是给他的一座海市蜃楼。
    “如果是她，你也这样就放弃吗？”一字一句的，张雯一字不落的重复开口，就连说话间的语语气神情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只是声带像是被刚才的第一句给打开了似的，少了刚才那一声的沙哑和生硬。
    程浩脸上的惊喜完全不是作假的，他是真的有些激动，而且完全都没把张雯说的话听进去，只是欣喜于她终于开口了的这个期待。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程浩当即返身，把手里的水盆往病床边的柜子上一放，复又在床沿坐下，察觉张雯微微挣扎着似乎是想要坐起身来，他赶紧伸手轻轻摁住她正在用力支撑着的双肩，不让她起身。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乱动，更加的不能腹部用力，缝合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的结痂，这个时候要是坐起身乱动伤口会重新崩裂的，再吃一次缝合的痛。”程浩惊喜的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表情就跟个终于得到了大人认可的大孩子似的，激动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张雯看着他，心底淡淡的闪过莫名的情绪，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只是酸涩的嗓子眼好似突然被什么给堵住了，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程浩终于稍稍有些镇定下来了，他看着张雯不由自主的吞咽嗓子的动作就知道她应该是突然一下子开口，声带还有些不适应，当即起身去倒水，还特意把玻璃杯放在水盆里凉了凉，掌心贴着玻璃杯外面试了试温度，确定是温开水了之后，才把杯沿靠近张雯干裂的嘴唇。
    “慢点喝，一次不能喝太多水，先让声带适应一下，谁不热了，是温开水。”程浩动作小心，眼神里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关怀。
    张雯静静的看着，从他起身开始倒水开始，他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啊……
    张雯的一双狐狸眼微微一动，最后什么都不说，就着程浩端着水杯姿势小口小口的嘬水，也许是她的心思真的不再喝水上面，即使是慢慢的喝着，还是被呛了一口。
    “瞧你，不是让你慢点喝吗，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的。”程浩一手稳稳的拿着玻璃杯，一手绕到张雯的后背，轻拍着让她顺气。
    过儿这么一茬，张雯的脸色看着都有了些血气，她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喝了，程浩微一点头，把被子放在一边，难得她肯跟自己互动，还以为两人之间的坚冰已经彻底的破了，老实人也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你别又不跟我说话了啊，我都说了多少好话了终于等到你肯开口了，别又因为喝了一口水回到解放前啊，这样我可接受不了。”
    张雯忍不住的轻轻一笑，眼风下意识的扫向病房门口，她的本职是干保镖这一行的，即使是重伤在身，神经的敏锐度还是在的，虽然因为神思恍惚，并不知道秦晓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
    “哎，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程浩笑着追问。
    张雯收回自己对视线，看了眼因为激动而双眼发光发亮的程浩，他们之间应该早就决断了吧，既然老天爷早已安排好了各人的缘法，早一点伤心难过和拖久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程浩……”
    “嗯？”程浩抬眼，回视着张雯。
    张雯有些心酸，这个男人真的就连一丝丝一毫毫的表情都不懂得掩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最真实的，而她却什么都是假的，过去二十六年的生活到处充斥着人世间最为丑陋的一面，她的所有都是建立在一片纯黑的地狱里，即使现在的她在努力的往上爬，也不过只是徒劳而已。
    “谢谢你。”感谢你在我生命快要枯竭到干涸的时候出现，感谢你让我走出二十几年的感情漩涡，感谢你教会我即使是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也是一种幸福，也是感谢你……重新让我燃起对爱一个人的渴望。
    程浩腼腆的一笑，他总是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达，好像只有在面对秦晓时，所有的一切不习惯才会让他理所应当的接受，他微红着脸伸手挠自己的后脑勺：“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些吗？”
    “为什么不需要！”张雯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冷硬了下来，就如她此刻的神情般，好像是在准备着承受一个明知道会难受却一样需要她牢牢握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