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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丫鬟进了一处厢房,关了门,熄了灯后,他方从黑暗中现身。
没有多加犹豫,他紧接着那两人身影晃进了那间厢房。
一进了屋,登时闻到房里一股淡淡的馨香味。侧首望去,只见那两名丫鬟衣衫也没脱,躺在外间一旁的小榻上,两个脑袋挨在一起,气息轻细绵长,显是睡得正酣。
他自指间弹出两颗石子,分别点了两人穴道,而后轻手轻脚,掀开帘幕,进了内室。
那内室的馨香味更浓了些,装点得极为朴素。空落落的厢房内部,除了一榻、一桌、桌上一妆奁,以及窗边摆着的几盆与门口一样的小红花外,再无其他器物。乍一看几乎没有配得上王府身份的贵重之物,更不出是女子的香闺。
正中间的床褥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沈喻风一眼就看到那株雪灵芝——它正被床上仰躺着的那个人双手并拢,握在胸前。
他心内一喜,大步走上前,掀开床帷,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此人应该就是六王爷府的王妃了。
这王妃穿着一身素白纱衣,躺在床上,面容祥和,却几乎听不见她的气息。即使是闭眼而寝,也能看得出她五官极为柔美,是那种能令男人心生怜惜的柔弱女子之貌。沈喻风盯着看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白沐华。
从五个月前离开端州后,他再没有与他母亲见过一次面,此时却无端思念起来。即想道:“母亲她还好吗?闭关近半年,是否参透双极功之谜了呢?”
然而此刻身在敌人家里,不敢遐思太久。他动作轻柔,从王妃素白手指里抽出那株雪灵芝,将东西塞进自己怀里。收了东西后,再次对上王妃那张脸。
明明知道眼前躺着的人是个真真正正的“活死人”,看不到也听不见他说的话,沈喻风仍是郑重地拱手行礼,小声说道:“抱歉,我知道这株雪灵芝对你很重要,但我同样需要拿它去救人。”
他虽看重君子操守,但攸关生死之大事,有时也不得不“损人利己”一回。而眼前这美貌的王妃该如何救回来,相信以六王爷的爱妻程度之深,一定会找出更多方法来救自己的妻子。
拿了雪灵芝之后,尚需要拿回幻海云图。然而不管他在房里如何搜寻,始终都没有看到那本册子的影子。忍不住忖道:“难道幻海云图不再这里?是在六王爷那里?”
正准备去王府其他地方找一下,这时候,蓦地有一道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竟然有人进来了。
会是谁?
难道是六王爷?
沈喻风一凛,立马收敛了气息。
那人进了这处小院子,直直朝着这间房子走来。
他跟着蹑手蹑脚走到靠近前门的窗边,同时慢慢抽出“明心”剑,做好对战准备。
出乎意外的是,那人却没有更进一步,脚步声只停在了门前三步的台阶前。
随后,一道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王妃又在安寝了吗?”
“昨夜怀秋园的花都开了,王妃可有到园子里赏玩过一次?”
沈喻风暗暗咦了一声。
来者不是六王爷,而是那位天罗宫的蒙师傅。
只是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是,此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轻,用词仿佛也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好像是怕自己声音再重一分,便会吓到房里的王妃一样。
沈喻风不由收摄心神,全神防备起来。这蒙师傅功夫实为不弱,他不怕与这老者开打,就怕到时两人打斗声音打草惊蛇,引起王府官兵注意,难以轻易脱身。
因而哪怕眼下情形再异常,他也不敢丝毫大意,附耳在门帘内侧,静静听下去。
那蒙师傅继续道:“……我说那花再美,哪有您半分颜色,幸亏是您还没去,若是去了,真让它们见了王妃真容,怕是要羞也羞死了。”
没有人回应,他却依旧自言自语,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这个幽深僻静的暗夜僻静缓缓响起:
“我知道你爱花,从小就知道。你家里种满了花,你每天都会花几个时辰的时间来打理它们,等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一个弹琴,一个舞剑……多么美好的回忆啊,我真是,越来越怀念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沈喻风听到这里心想:“难道这个人跟王妃是旧相识?他从天罗宫不远千里,前来投靠六王爷,莫非是为了这位王妃?”
从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以及提及的一些往事,似乎还对屋里这位王妃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明明是最落拓不羁的江湖人士,却偏偏去学那些文人学士的酸儒文气,听着真是无比好笑。
沈喻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如果这位蒙师傅真是对六王妃旧情难忘,那他投靠王府,显然另有其他目的。
那么,那六王爷是否知情?
如果知情,那他留着自己爱妃的旧情人在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他低头忖思的这时间内,那蒙师傅似乎已经将今夜要说的心里话全吐露完了,退后一步,道:“更深露重,请王妃多多保重贵体,草民先告退了。”
接着,脚步声渐去渐远,那蒙师傅就此而去。
沈喻风在他离开后一会儿,轻轻走出王妃房间,待察觉到没有任何声音后,匆忙跨出院子,突然间,背后一阵杀意凛凛的掌风袭来。
沈喻风敏锐察觉,倏地转过身去,挺身硬是挡了这一掌。
“是你?”
出掌之人毫无疑问便是那刚刚来过一次的蒙师傅,而他在看清沈喻风面容后,竟有刹那的失神,连出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沈喻风见他愣住,急忙纵身跳出王府院墙。
他万没料到那蒙师傅竟然一直守在院外,险些就被对方打伤,而对方看到他正脸时那错愕的眼神,更是令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然而到底为何会有这种熟悉感,他也说不上来。
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在墙外稍稍思索了下,再次翻墙而入。
而刚跳下院墙,转身一看,那蒙师傅竟然站在他身后。
他抽出剑,剑锋往他身上一把刺去,那蒙师傅却只是随意地躲开去,摇头道:“我知道你今夜来此为何,实话实说,幻海云图救不了他们的命。师湛的毒,世上除他本人之外,无人能解。”
“你做再多事情,也不过于事无补。”
“与其深夜来王府偷窃,还不如回去陪他走完最后一段日子。”
沈喻风勃然喝道:“胡说!我偏不信!”
但他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眼前人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与王妃为旧情人关系,就证明他来长安,不是真心臣服于六王爷,因而没有必要帮六王爷骗他。
何况眼前人与师湛同出一门,对师湛了解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