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云风篁皱起眉，半晌，忽然道，“那小道姑都给咱们说过些什么？”
    赤萼闻言不解其意，道：“娘娘，这两日应该没什么新鲜的，就还是从前的那些事儿。”
    “这就奇怪了。”云风篁叹口气，眯起眼，缓声道，“钱氏母女是本宫打发过去的，这些日子，本宫盯她们也没放松过，可以肯定，这母女背后没什么人。既然如此，你说，就那小道姑透露的秘密，值得被灭口么？”
    赤萼想了想，迟疑道：“应该还是值得的罢。毕竟涉及神宗与世宗父子时候的一些往事，都不是什么得脸的……”
    “你觉得本宫蠢么？”云风篁打断她的话。
    “娘娘这说的哪里话？婢子再没见过比娘娘更聪慧的人了。”
    云风篁心累道：“既然你也知道本宫不蠢，那本宫问你：本宫也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灭口小道姑的人，会不知道本宫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东西能比的？既然如此，世宗神宗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本宫至于宣扬出去？”
    “这……”赤萼小声道，“有没有可能，是那小道姑的师傅觉得徒儿不孝，所以下此毒手？”
    云风篁盯着她：“那倒是去查呀！”
    赤萼于是匆匆而去，云风篁则与清人说道：“你将那小道姑透露的消息再好生排查一番，看有没有咱们漏了的细节？”
    这时候不早了，于是贵妃也就吩咐安置。
    然而次日，她才从卧霞楼请安回来，就见赤萼惶然说道：“娘娘，那道姑也没了。”
    这下子云风篁是彻底重视起了早先小道姑提醒的消息了。
    “事情就不必去查了，谁干的本宫心里大概有数。”云风篁沉默了会儿，缓声说道，“至于钱氏母女，就许她们回府罢。还有，下一回宫中再有文会，着钱氏膝下适龄的女孩子可以参与。”
    要她没猜错的话，十之八九是太皇太后所为。
    毕竟，善渊观可是至今都跟太皇太后拿着丰厚的赏赐的。
    如果说对于这座道观里的事情最了解的，太皇太后一定是其中之一。
    相比之下，帝后都太年轻了。
    而且就云风篁对皇帝以及皇后的了解，淳嘉要是有关于这座道观的秘密不想让她追查下去，一早暗示她收手了。这是帝妃这些年来的默契，淳嘉有不希望云风篁做的事情，会当面示意，云风篁就会立刻停止。两人都保持着相当的克制，以免走到撕破脸的地步。
    毕竟无论淳嘉还是云风篁，骨子里都是极为固执的。
    一旦当真闹翻的话，就很难和好了。
    哪怕和好，恐怕心里都会落下芥蒂。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为对方留下余地。
    至于皇后，不是云风篁看不起皇后。
    顾箴要是顾得上去关注善渊观，她这两年也是白给中宫找茬了。
    扣除帝后，在这种前朝后宫都关注着文会、柯赫定亲、柯朝若定亲、诸皇嗣婚事的关头，还能迅迅速速灭口小道姑师徒的，除了太皇太后，还有谁呢？
    但也正因为怀疑是太皇太后下的手，云风篁越发想不通，太皇太后到底怕什么？
    这位纪氏第一代凤主，虽然从云风篁进宫至今，也没见过她有什么雷霆手段，甚至在纪氏的垮台里，也显得碌碌无为，但能够陪着神宗过来的主儿，云风篁不相信她真的平庸无能。
    所以太皇太后应该很清楚，别说关于神宗夫妇的黑历史只是云风篁这边推测的结果，小道姑本身可能都没意识到瞿皇后倒台的内幕……就算小道姑手握铁证如山，神宗夫妇当年利用善渊观算计了瞿皇后，取得了世宗时候国本之争的胜利，那又如何？
    云风篁的战绩证明了她的头脑，她是绝对不可能宣扬出来，更不可能拿去要挟太皇太后的。
    毕竟她的靠山是淳嘉，而淳嘉登基的依据是他是孝宗的嗣子，孝宗帝位来自于神宗……证明神宗上位的不光彩乃至于龌龊，跟否认淳嘉这个帝位的合法性有什么区别？
    顾箴都未必会做这种蠢事！
    云风篁除了私下感慨一下在皇嗣昌盛的时候上位的皇帝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之外，那是连自己的孩子们都没透露只字片语过！
    太皇太后很显然应该知道这一点。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她灭口道姑完全没必要。
    甚至反而会引起云风篁的注意。
    “你们说，太皇太后到底为什么年年恩赏善渊观？”云风篁思忖片刻，问左右，“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把柄让她老人家看不开？”
    近侍们考虑良久，也觉得想不通：“哪怕是当年谋害了神宗先帝的骨血，这会儿陛下也不至于因此拿她老人家怎么样？”
    毕竟纪氏都凉了，太皇太后如今也对淳嘉没有什么威胁，留着还能周全他纯孝的名声，淳嘉完全没有清算的必要。
    甚至有其他人揭露出来太皇太后做过的坏事，淳嘉还会帮忙遮掩善后。
    “或者是神宗先帝的某些行径，不适合外传？”赤萼则提出这种看法，“娘娘，婢子听说，当年世宗皇帝陛下，是在瞿皇后去后没多久就驾崩的？而且瞿皇后吞金自尽前，曾将所出嫡子送到世宗皇帝陛下跟前，请求庇护，但世宗皇帝陛下其时年事已高，到底没能庇护那孩子？”
    弑父么？
    云风篁心道，这倒有点说得通……
    虽然史书上没提过也没影射过神宗弑父登基，但也含蓄表达过，世宗晚年被神宗气得不轻，尤其是有一次神宗进宫请安，世宗那会儿感觉大势已去，自己已经无法阻拦神宗的承位，曾经当面托付诸子嗣。
    但因为父子之间的隔阂重重，世宗到死都没得到神宗的承诺。
    神宗也确实没有好好照顾世宗的诸多子嗣……他将自己这一脉之外，所有的男嗣都杀完了，侥幸存活的，不过东兴等寥寥数位公主。
    这也是当初孝宗无嗣时压力山大的缘故之一，因为前朝后宫都认为，生不出儿子来，是因为神宗时候杀戮太重的报应。
    甚至有段时间，还有人提议让孝宗为神宗时候被杀的宗亲平反、追谥哀荣，来取得亡魂们的原谅，或者还有生儿子的可能。
    当然孝宗到底没同意这种做法。
    也正因为世宗除了神宗之外的皇子皇孙都没了，孝宗无嗣之后，纪氏为了阻止摄政王父子得到帝位，才会从远支选了淳嘉……总之神宗若是弑父登基的话，将会直接影响淳嘉承位的合法性。
    可问题是，目前的宗室里，一个能跟淳嘉掰手腕的都没有。
    太皇太后矢口否认就是，淳嘉为了自己跟子嗣的帝位稳固，都会想方设法对揭发者赶尽杀绝，并且变着法子证明神宗登基其实是世宗的安排。
    云风篁思索片刻，说道：“罢了，太皇太后……她如今也说不上什么话。”
    连淳嘉当亲娘看待的袁太后，在立储之事上，都不敢明着发表任何看法，更不要说太皇太后了。
    所以就算找出端倪，威胁了太皇太后，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毕竟目前云风篁自己说话比太皇太后还管用。
    哦，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处。
    她那个即将远嫁韦纥的侄女儿，很多地方还是指望太皇太后多提点的。
    再想到太皇太后那边提议的人手……
    云风篁目光闪烁，半晌说道：“着人去太皇太后那儿说一声，说信成也有些日子没去给她请安了。算着日子，等避暑结束之后，这孩子就要预备远行。到时候忙忙碌碌的，只怕都无法跟太皇太后好好儿辞行……这么着罢，问问太皇太后最近可有闲暇？本宫陪信成过去好生拜谢她一回。怎么说也是太皇太后亲自教导过一回的。”
    反正她现下也没什么需要求到需要害怕太皇太后的地方。
    有着疑虑，干嘛不直接上门去问呢？
    赤萼亲自去了一趟，回来禀告云风篁道：“太皇太后说，这两日有些乏着，只怕无力招呼娘娘跟信成公主殿下。说娘娘如果实在要见的话，等过两日罢。”
    “过两日就过两日罢。”云风篁淡淡说道，“只是还请太皇太后给本宫一个准话，别拖啊拖的，拖到避暑结束，到时候本宫也还罢了，左右有的是机会。却可怜信成这孩子了。”
    最后太皇太后可能看出贵妃心意的坚决，就约定十日之后，让云风篁带着信成过去拜访。
    到时候，双方好好的聊一聊。
    而钱氏母女获准离开道观，真格是喜极而泣！
    母女俩都顾不上等次日，更顾不上先给家里送信去接，生怕贵妃反悔，直接收拾东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