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沉吟片刻，说道：“回娘娘的话，当初您怀疑二十一公子，最关键的就是子嗣。但如今瞧着，二十一公子的确不急？”
    言外之意，云风篁可能是真的多想了。
    云风篁自己也有点儿吃不准，凝眉片刻，叹道：“是这样没错。但二十一哥忽然来要人，你说，虽然那老仆信誓旦旦，本宫派过去的人，只是做给慈母皇太后看的，实际上二十一哥必然跟她们保持清白，绝无瓜葛！可要是二十一哥隐藏极深，到时候坑了本宫一把呢？”
    “可是二十一公子既然不急着要子嗣，那为何要这样对待娘娘还有十八公子？”清人觉得贵妃可能太过疑神疑鬼了。
    她能理解云风篁如此小心翼翼。
    谁叫谢细雨之前不做人事呢？
    这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倏忽摆了贵妃这么一道，也难怪贵妃现在看堂兄弟也未必是个好的。
    可问题是，“娘娘您想，当初十八公子的所作所为尽管突兀，但主要也是咱们先入为主没有怀疑他。不然的话，其实十八公子的行径，也是可以推测的。毕竟尚主这样的荣耀跟机会，天底下，有几个男子错过了能不扼腕万分、念念不忘？那会儿陛下才放出口风想给三位殿下选婿时，听说前朝后宫都是闻风而动，无数人家各施手段，很是斗得如火如荼了一番！这还是陛下明确示意，不会从高门贵子里挑选！不然的话，寒门子弟，那是连个边都沾不上！”
    “可这不意味着高门贵子不想尚主，只不过慑于陛下，不敢出手罢了。”
    “您想明惠殿下如今的驸马，当初中选时，多少人羡慕他？”
    “这还是明惠殿下姿容鄙陋性子暴躁呢，何况遂安殿下温柔娴静好说话？”
    “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啊！”
    “十八公子也是人，是人谁能没点儿私心？当初您不也跟夫人私下惋惜，说十八公子但凡没有成亲，这尚主的机会如何会便宜了大房？”
    云风篁沉默。
    清人又说道：“您跟夫人多么沉得住气，尚且为十八公子觉得可惜。十八公子自己，年少气盛，又怎么能够受得了这样的失落？而且不是婢子帮十八公子拉偏架，要说当初前头的十八少夫人之所以会母子俩双双魂归地府，也是有着前头十八少夫人本身的责任的。原本谢家江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前头十八少夫人对着十八公子，丝毫不让，这新婚燕尔之际有些醋意，权当增添情趣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自从您封妃之后，这谢家跟江家，还是门当户对吗？”
    “哪怕江家也出了个郡马，然而那也是娘娘的提携不是？”
    “前头十八少夫人若是个懂事的，当时就该明白她其实没有资格对十八公子颐指气使，得理不饶人了！”
    “是，您是她的嫡亲表妹、夫人是她嫡亲姑母，可是正所谓疏不间亲，是她跟您还有夫人亲，还是十八公子跟您两位亲？这还用想么！您跟夫人礼数周到，没有因为江家门楣已经远远不如谢氏高而小看她，反而按着十八公子给她出气……但如诸位大人们在朝上说的那样，在这种时候，前头十八少夫人合该站出来做个好人，既是给十八公子台阶下，也是展现己身的温柔娴淑！若是如此，十八公子何至于下毒手？”
    “归根到底是前头十八少夫人自己拎不清，以为跟您还有夫人是血亲，您两位又对她客气，她就当做是自己的福气了！”
    “要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十八公子还能被逼到杀妻害子的地步？！”
    清人理直气壮，“您看如今的十八少夫人，还是高门显宦之后呢，哪怕是庶出，可一向养在嫡母跟前，教养待遇身份，哪一样不是甩前头十八少夫人十条街？可如今的十八少夫人，对十八公子何曾不客气过？所以前头十八少夫人根本就是咎由自取，还害了自己的孩子跟丈夫！要奴婢说，当初就不该叫她进门！”
    云风篁沉思了会儿，想想前后俩嫂子的举止态度，居然一时间有点儿无言以对……
    的确，谢江氏作为跟她一起长大的嫡亲表姐，自幼跟谢细雨定亲，对谢细雨完全没有任何畏惧。
    哪怕云风篁封妃之后，谢江氏才来觐见时还有点儿拘束，后来看云风篁待她一如从前，她也不是个扭捏的，就很快还是照从前的态度处着了……
    那时候，云风篁也没在意，毕竟一个是嫡亲表姐，一个是嫡亲兄长，在她看来都不是外人，还是那种绝对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她在后宫横行无忌，难道还需要在自己人身上找存在感么？
    故此不但没有不喜谢江氏这种落落大方，反而还挺享受这表姐的不见外。
    于是谢江氏就更加不见外了，当初抓到丈夫在外养外室的事情后，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息事宁人。
    在她看来，她也没必要息事宁人。
    甚至云风篁都不觉得自己帮着这表姐有什么不对……
    倒是小崔氏，这位虽然出身比谢江氏不知道强了多少，却是听着敏贵妃的战绩长大的。
    连她一直仰望的嫡姐崔怜夜，进宫多年，都被贵妃打得找不着北，不得不俯首称臣。
    这种情况下，她过门之后哪里敢对谢细雨摆高门贵女的架子啊？
    那是从新婚就开始谨言慎行的朝贤妻良母努力。
    毕竟从娘家到淑妃嫡姐到陪嫁，全部见天敲打她，千万要好生笼络了谢细雨的心。
    这是敏贵妃同胞兄弟，且是敏贵妃最亲近的兄弟，只要哄好了谢细雨，不但她地位稳固，连带崔家、淑妃都有着好处。
    反过来，要是她叫谢细雨不高兴了，回头谢细雨告诉了敏贵妃，那小崔氏自己、崔家、淑妃，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如此小崔氏哪里敢违逆了谢细雨？
    “……无论如何，前头的十八嫂，终归是十八哥的结发之妻，又是亲上加亲。”云风篁最终叹口气，说道，“十八哥不喜欢她，私下告诉本宫还有母亲，可能一开始，不会被同意。但肯定也会私下里告诫表姐，待他好些，别总是叫他在外头没面子。要是他始终跟表姐过不来，到底他才跟本宫是亲兄妹，本宫还能真的勉强他吗？到时候总归会想法子为他们和离，各自婚嫁的。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清人叹口气：“娘娘您如今当然这么说，可是您想想，如果您压根不知道十八公子会下此毒手，您怎么会同意这样的事情？您同意了夫人也不会点这个头的。当初前头十八少夫人是夫人亲自考察了娘家诸多侄女之后挑出来的，礼数周到下的聘……叫夫人将她休回家去，夫人丢得起这个脸？”
    最主要的是，“恕婢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跟十八公子自幼一起长大，可能您当时年纪小没注意到，十八公子在族中的待遇，不，就是在四房的待遇，也是比您差的太远了！”
    “他虽然是嫡子，却在夫人的四位嫡子里年纪最小，上头三位公子占去了老爷夫人的许多精力，下头又是您跟六小姐两位妹妹……老爷夫人连续有了四位公子之后总算来了一位小姐，您说哪里还关注得了十八公子？当初十八公子帮着您针对六小姐，其实不只是偏袒您这嫡亲妹妹，也是因为，十八公子是真心实意怨恨六小姐的。”
    “因为倘若没有六小姐出生，他本来应该享受好几年作为嫡出幼子的偏疼。”
    可是因为谢风鬟的出生，哪怕是庶女，可是被江氏带在跟前，视若己出，跟嫡女也不差什么了。
    之后又有了云风篁这个嫡亲女儿的出生，谢细雨这个嫡幼子空有名份，却根本没有其他人家嫡幼子的各种呵护待遇。
    而且云风篁还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点点大就开始跟庶出的姐姐争斗，层出不穷的花样使得四房见天鸡飞狗跳。
    江氏单是应付这两个女儿之间的矛盾就有些疲于奔命，又哪里顾得上谢细雨？
    “十八公子跟您不一样。”清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云风篁，“您自幼受宠，有什么不乐意的，您当场就要说出来，要是没有立刻给您办了，您不但会发火，您还会有各种手段来表达不满……所以从小到大，但凡您说不好的，您看什么时候不是立刻有人给您操心过去？可是十八公子则不然，他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在意他，虽然嫡子该有的一切他都不缺，但如您跟六小姐享受过的偏爱与关注，却是鲜少的。”
    “您觉得他不满意前头十八少夫人，大可以说出来……”
    “但这是您。”
    “十八公子，他是说不出口的。”
    “他小时候提过一些要求，可是老爷夫人太忙了，顾不上。”
    “其他的长辈们也都顾不上……”
    “所以十八公子心里，他的要求，是很难被家里理解与同意的。”
    “关于跟前头十八少夫人和离，各自婚娶。在他看来，这么大的事情，首先说出来就肯定会受责备；其次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您跟夫人不同意，他根本不可能和离。”
    “所以他宁可自己做了。”
    “而且事后也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敢让您知道。”
    “所以娘娘，您很没必要因为十八公子就怀疑驸马……您跟十八公子不一样，驸马也是。”
    云风篁听着，神色复杂，久久难以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