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云风篁对谢猛谢阔这些侄女，喜爱是有的，但也没喜欢到将她们视若己出，养在跟前的地步。
    之所以会将俩孩子在宫里断断续续养了些日子，追根究底也是为了争宠时候话赶话说着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这一次将俩孩子赶走，固然是事出有因，云风篁也是乐得轻松。
    毕竟谢猛谢阔在宫里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由宫人照顾，不怎么要她操心，但偶尔也还是要过问下的。
    尤其是嫡亲侄女谢猛自觉深得姑姑喜爱，有时候没得召见，也会主动过来纠缠。
    云风篁为了自己“不能生所以对酷似自己的侄女爱若珍宝”的谎言不被戳穿，对她不免格外耐心些，这些事情做多了她也有点烦。
    此刻听着江氏的话，就有些不乐意：“猛儿性子鲁莽，并不适合宫闱，至于阔儿，那倒是个好苗子，但一来不是咱们房里，我不是很想栽培她；二来她这种性子……我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捅刀子？”
    她可不会觉得看起来乖巧又宽容懂事的小孩子就一定特别好。
    毕竟她自己小时候就经常顶着这么个壳子搞事情……
    这要是被侄女儿用差不多的手法套路了，可不丢脸？
    “但就算不是猛儿阔儿，我觉得你还是养几个侄女在膝下的好。”江氏缓声说道，“你要是没什么心思也就罢了，可如果有，在你跟前养大的女孩子，联姻的价值是不在你跟前养大的女孩子能比的？你如今膝下就昭庆公主一个女儿，可这是皇长女，不可能说你想许给谁就许给谁，再者也太少了，就这么一个女孩子，顶多拉拢一家人。能有侄女儿用起来方便？”
    这话说的残酷，简直没拿谢猛这些女孩子当人看。
    但云风篁明白这是事实。
    她沉吟了会儿，说道：“那我回头将人接过来，但这样的话，最好再加上一两个孩子。”
    江氏问：“宫里没意见？”
    “后妃不敢管我的闲事，至于太皇太后以及两位皇太后，如今想也没心思为这么点儿琐事挑起纷争。”云风篁说道，“只需要说服陛下就好……这也是赶巧，前不久陛下才被我抓了一回把柄，这会儿想来也不会反对的。”
    于是母女俩又商议了一番对策，因为江氏这次来了短时间不会离开，甚至会从此常驻帝京，于是看看时辰不早，也就起身告辞了。
    送她出门的时候，云风篁心情还不错，转过身来又听到个好消息，就是她宫里一个姓朱的宫嫔有喜了，算着日子是两个月前被云风篁吩咐伺候淳嘉的时候有的。
    “只是太医说这朱氏胎像有些不稳，让她接下来三两个月都先不要出门。”清人说道，“娘娘您看这？”
    “自然是皇嗣重要。”云风篁叹息道，“本宫膝下都养了三位皇嗣了，却还没个自己的皇子呢。让她定定心心的安胎罢，本宫明儿个去请安时会同皇后娘娘讲的，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反对。”
    次日皇后闻讯果然没有反对，还和颜悦色的赐下好些滋补之物，勉励云风篁好好照顾朱氏。
    这本来是应有之义，但紧接着就听说：“顾宝林也有喜了？”
    顾箴嘴角微翘，缓声道：“是呢，就是才怀上，还不怎么稳当，故此本宫也免了她的请安，叫她只在偏殿待着。”
    云风篁微微眯眼，心说这也难怪皇后这么高兴朱氏怀孕了，本来顾苏的特别身份，就注定了她怀上之后宫里必然不会太平。
    虽然朱氏分量轻，可好歹也是个孕妇，多少能够分散宫廷注意力不是？
    估计皇后这会儿最希望的是高位也多怀几个，免得闲的没事做，就琢磨到顾苏身上。
    “这可是个大喜事，虽然说陛下如今膝下子嗣不少了，可添丁进口终归是好的。”云风篁就道，“却不知道娘娘打算给顾宝林如何晋位？”
    顾箴怔了怔，她光顾着高兴自己马上又有嫡子了，倒是没想到晋位这回事：或者说，她是故意不提这个的。
    毕竟左右说的对，顾苏要是自己做了一宫主位，对她往后跟嫡子的感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毕竟是宫里的默契，既然贵妃当众提出来，她也只能说：“按着规矩，低阶宫嫔怀孕，都可以晋升一级，自然是照着规矩来。”
    “说是这么说，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云风篁柔声道，“如今妃位还有许多空缺，莫若给她们多晋几级，以示褒奖？如此往后宫嫔们伺候陛下时，也能够更加用心。”
    顾箴一皱眉，察觉到贵妃想给自己添堵，下意识的想了想自己最近好像没得罪绚晴宫……但又一想，贵妃是那种你不得罪她她就不来得罪你的人吗？
    不，她不是。
    皇后认命的叹口气，强打精神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规矩就是规矩，什么死的活的？如果次次都按贵妃你说的这样乱来，那要规矩何用？”
    “娘娘说的是。”云风篁这次居然没跟她争到底，沉吟片刻后，竟然妥协道，“妾身只想着好好奖励一番朱氏，倒是疏忽了，那就依娘娘之言。”
    顾箴没想到她这么迅速的服软，狐疑的看了贵妃好一会儿，才道：“没其他事儿就散了吧。”
    等贵妃走了，她捏着眉心问左右，“你们说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贵妃娘娘没能成功，但她那么说了，叫朱氏跟八小姐，还有其他宫嫔听到了，岂能不说她大方而娘娘吝啬？”左右叹息道，“她就是居心不良。”
    但这也没法子，本来云风篁就得宠，之前那番话也没什么过分的，不过是跟皇后商量罢了。
    皇后不同意，她也没有一意孤行……这总不能还要怪她罢？
    顾箴就是头疼：“这才开始她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找多少事儿？”
    又想到一事，问，“算着日子贤妃快生了，她那边，如今如何了？”
    “咱们的人在盯着呢，说是这两日出入了些生人。”近侍小声道，“内中有几个婆子带了许多箱笼……好像是说拜了什么什么，能够一举得男。”
    顾箴冷笑道：“不是说太医看过是个男胎么？”
    “太医也不是一准儿不走眼的。”近侍道，“可能太想要个皇子，听了太医的话，心里还是不踏实罢？”
    “你们说，贤妃那样的出身身份，就宫里如今都多少皇子公主了，她就算为着袁家为了自己的将来，有必要这么惦记着想要皇子？”先入为主，顾箴不免心生怀疑，说道，“莫不是别有所图，这才非得弄个皇子出来罢？”
    近侍知道她还在惦记着当初贵妃的那番话，就劝道：“不管是不是，左右她也没几天就要生了，到时候咱们静观其变就是。再说了，您不是也有着安排？”
    想到一旦袁栀娘生下皇子逝去，坊间就会传出这位小皇子克母的消息，如此慈母皇太后也不可能将人硬塞给自己，顾箴也就松口气，道：“也是，叫他们留着心，可不许懈怠！”
    转而惦记起了顾苏，叹道，“只望她这次争点气，一举得男才好。”
    如此过了两日，淳嘉到浣花殿，同云风篁说起谢氏子弟外放的事情：“之前不是都在帝京待的好好儿的？怎么忽然都纷纷想要外放了？”
    “我娘之前不是过来看我么？”云风篁懒洋洋的说道，“提起来我那些兄弟，这两年在帝京待着竟然懒散了，故此觉得他们既然食君之禄，很该忠君之事。只是如今他们那么点儿本事，做什么都不成，与其在帝京这儿蹉跎年华，还不如外放磨砺一番。要是实在磨砺不出来呢，索性回乡算了，不要平白占着位子不做事。毕竟陛下对谢氏已经十分恩待，谢氏却迄今不能怎么为您分忧，家里长辈想起来都十分的羞愧，觉得可不能叫我那些兄弟们这么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淳嘉知道这话半真半假，但毕竟喜爱贵妃，也就假装信了，笑着搂过她亲了口：“贵妃娘娘贤良淑德，看来是家学渊源，江夫人也这样体恤上意。”
    他心里盘算着，谢氏子弟请求外放的地方有好有坏，比如带头的驸马谢无争，请求的就是比较贫瘠情况也比较复杂的州郡，其他一些雁引说风评不是很好能力也一般的，倒是想去富庶的地方。看来贵妃母女俩，是想用这种方法，筛选一番，好确定日后如何倾斜资源。
    这也是淳嘉想知道的，他就不打算阻拦，陪着云风篁笑闹了一阵，又一起看了回皇嗣们，也就预备安置了。
    云风篁想起来，亲热之后，就揽着他脖颈撒娇，说之前因为忙不过来将谢猛谢阔打发回去，这两日却又想念起来，想将人接回来继续养着。
    之前谢猛谢阔被打发回去本来也不是淳嘉的意思，如今接回来，对皇帝而言不过是小事，占了点儿便宜也就答应了。
    但云风篁趁势提出，这趟随江氏前来的还有自己同母大哥、谢氏十公子的一个嫡女叫谢奣（weng）的，也想一起接进来：“奣儿比猛儿小一岁，我离家时她还不怎么记得我呢。我对她倒没有对猛儿亲近，只是我十哥十嫂待我是极好的，他们一直在桑梓待着，膝下子嗣也就这么一个陪我娘千里迢迢前来。若是猛儿来我跟前，奣儿却被撇在我十三哥十八哥跟前，岂能不伤心难过？”
    淳嘉本来意态懒散，闻言倒是有些警觉起来，揣测贵妃这请求怕是不简单。
    江氏想让女儿给谢猛她们抬身价，预备着他日联姻派大用，这份用心并不复杂，淳嘉只略一想也就猜测到了。
    按着他对谢氏的安排，就是可以抬举但不打算扶持他们成为世家望族那样的，更别说权倾朝野了。
    就是云风篁那些正值芳华的姊妹，皇帝都不想她们婚嫁太多贵家子弟，更别说谢猛这一批在云风篁看顾下长大的女孩子，这要是出去联姻了，怕是用场比她们姑姑还大些。但反对的话到嘴边，就想起来前些日子贵妃绝食的事儿。
    毕竟这个请求说的合情合理，贵妃又是个心思敏锐的，要是执意反对她，不定就又要闹起来了。
    之前云风篁才怀疑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这么闹着，岂不是又要旧话重提？
    淳嘉心里很清楚，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贵妃的，但也是真心实意想做个圣明天子的，后者就决定了他不可能真的无底线的纵容贵妃。甚至很多时候连给贵妃一个公道都做不到，这就造成了，一旦贵妃质疑他的真心实意，他往往不太好证明。
    此刻心念转了几转，到底妥协了，暗忖谢猛她们长到成年还有好几年的，到那时候，自己对于朝廷跟天下的掌控程度同现在肯定不一样了，如此贵妃就算有些小心思，也还未必能做什么……吧？
    反正被云风篁摇晃着撒娇了会儿，淳嘉稀里糊涂的就应了，还问她绚晴宫地方够不够住？不够住的话可以再换个大点儿的宫殿。
    ……次日淳嘉去上朝的路上回想起来就有点儿后悔，但这个时候去跟贵妃说要收回成命怕是云风篁能闹个天翻地覆，淳嘉思来想去就从心了，心里暗暗祈祷有没有不长眼的后妃出来反对下？
    或者两位皇太后站出来也成啊。
    但可能是他之前偏袒云风篁太多，大家都习惯了，这会儿谢氏三位小姐住进来，反正都在绚晴宫里待着，闹不着其他人，赶出去了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算来算去也是犯不着为此得罪云风篁，不定还是触怒淳嘉。
    所以不但没人跳出来反对，甚至顾箴为表贤惠，还在淳嘉过去延福宫的时候，同淳嘉提了提自己给谢氏三位小姐都补了一份压岁钱：“虽然不是宗室子弟，但既然是贵妃的侄女们，又养在宫里，也就当亲戚家的孩子对待了。”
    看着顾箴说完这话后一副等着自己夸她宽容大度的模样儿，淳嘉深呼吸才忍住骂她不会看眼色的话，温言道：“皇后贤德，是六宫之福。”
    他还不甘心，次日又去了春慵宫跟佳善宫请安，还故意提起来云风篁接回了谢猛谢阔，且多了个谢奣的事儿。
    本来想着就算曲太后不说什么，袁太后一准容不下。
    结果袁太后上次同他闹翻之后一度心灰意冷，闻言就淡淡说道：“这种事情你以后也不必同哀家讲了，哀家不过侥幸养了你几年，当不得你事事拿来同哀家说明。”
    又明里暗里的表示你亲娘都没开口的事儿，哀家这养母可不敢置喙。
    于是淳嘉不但没能如愿以偿，反而做低伏小的赔了半天不是，才勉强哄到了袁太后怒气稍平。
    袁太后就觉得母子俩这关系磕磕绊绊的，还是不要为了谢猛仨再起波澜了，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跟淳嘉一刀两断。
    这么着，皇帝忙了一大圈，最终失望而归。
    他倒是还想再寻思个对策出来，总之不能让谢氏太过壮大了，然而次日来了个消息，让他就无暇顾及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