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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庙堂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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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前几日,皇城司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太皇太后、淳嘉的面,呈递上一件件证据,将纪晟一点点打入深渊时,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
    虽然宫闱里皇嗣生存艰难,从来都是公开的秘密,但闹到人尽皆知,还是那种闻所未闻的手段,历朝历代都属于十分罕见了。
    结果现在好了,堂堂皇后,竟然也在受害之列,矛头还直指一个不专门提起其父压根没有外臣想的起来的陆其道……
    死寂,一片死寂。
    连淳嘉都没有立刻作声。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出,瞄准了谁,一目了然。
    摄政王冷着脸出列:“陛下,纪氏丧心病狂,昔年庶人纪晟为太子妃时,就有图谋不轨之心,否则何必保下孙勇其人?若是真正心善的,这等害人之策,合该将孙氏满门抄斩,免得流毒无穷才是!”
    “正所谓有其姑必有其侄,皇后为庶人纪晟嫡亲侄女,自来与纪晟相善。此乃宫禁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纪晟的行事,她怎么可能不知情?陛下大婚之后,妃嫔接二连三有孕,包括前贵妃与贞熙淑妃、纯恪夫人这些高位,都曾小产过。”
    “若说这些也都是庶人纪晟所为,未免显得太过虚假了。”
    “毕竟庶人纪晟自从皇后入宫,就将宫务托付,虽然后妃时不时前往绵福宫请安,实际上纪晟早就不具体管事。既然如此,却又怎么指使宫人对妃嫔们下手呢?”
    “故此皇后才是陛下诸多子嗣莫名小产的根源!”
    “如今说什么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呵呵,谁知道是不是早先琢磨害人的法子时,不慎害了自己,所以心怀怨怼,见不得妃嫔有孕?”
    纪皇后也不解释自己是清白的,只闲闲一笑:“摄政王滔滔不绝的这半晌,宝蕙宫想必已经接到消息了?”
    “陛下,摄政王,兹事体大,以小王之见,还是派人去宝蕙宫瞧瞧罢。”闻言,周王目光闪动,出列说道,“到底涉及一国之母的清白,不好轻忽。否则的话,何以服众?”
    摄政王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周王只作不觉,嘿嘿一笑道,“小王久在藩国,不甚了解庙堂之事。但皇后是否贤德,这应该不算纯粹的国事,到底也算家事。小王也就斗胆直言了……若是有说错的地方,还望陛下与摄政王莫要见怪才好!”
    说着朝丹墀之上以及前方的摄政王各自拱了拱手,以示赔罪。
    摄政王阴着脸,知道他是被淳嘉拉拢的,专门给皇后递梯子,但的确皇后的品行是否不端,不仅仅是国事,也是公襄氏的家事。
    周王辈分高,年纪大,他摆出这种态度,就算是摄政王也不好当场怎么样他——不然不止在场的宗亲要对他群起而攻之,还在路上没赶到的宗室,也会觉得摄政王过于霸道跋扈,越发的要站在淳嘉那边了。
    好在摄政王也不是孤家寡人,也有被他拉拢的宗亲站出来反对周王,说皇后母仪天下,册立的时候就要在庙堂上正儿八经讨论的,怎么可能跟寻常人家娶妇一样,由着宗亲们指手画脚呢?
    最重要的是……他没重要出来,因为话说到这儿,就有内侍进来禀告,说是搜查宝蕙宫的人已经回来了,的确找到了些东西,想拿进来让大家评判。
    摄政王一派的都是一惊,质问道:“谁去搜的?!什么时候去的?!”
    摄政王尤其看住了淳嘉冷笑,“陛下真是好手段,皇后娘娘才提了陆充仪,陛下就连搜宫的人跟证据都准备好了,真是辛苦陛下了!”
    这差不多是明着的嘲讽了,还是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如翼国公之类的保皇派,都已经满脸怒火,要不是淳嘉还没开口,必定要上前呵斥他们的无礼与冒犯。
    “王叔误会了。”淳嘉抬手,微微掠起一点冕旒,看向门口,淡声说道,“朕只是准了皇后今日自辩,却也不知道皇后如何自辩,哪里会晓得跟陆充仪有关系?只不过刚刚皇后提出要求时,后殿的女眷们听着了,遂立刻去办而已。”
    摄政王冷笑:“宫妃之间互相倾轧,怎么能信?!”
    “若只是宫妃当然无法服众。”淳嘉很镇定,“但东兴姑祖母她们都是我公襄氏血脉,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
    “东兴姑姑的孙女,正是陛下宫中昭容,且怀有身孕。”摄政王冷冰冰的提醒众人,“姑姑她岂能不爱屋及乌,偏袒陛下?”
    淳嘉心平气和的说道:“东兴姑祖母偏袒朕,朕认。毕竟不提昭容这层关系,姑祖母疼侄孙,有什么问题吗?可虽然夫妻一体,但涉及子嗣大事,王叔何以认为,姑祖母会帮着皇后遮掩?须知道当日庶人纪氏所作之事才出来的时候,姑祖母最是伤心难过,一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晕厥的。”
    “王叔怀疑别人也还罢了,怀疑姑祖母,未免太叫姑祖母心寒了。”
    “说的不错!”人未至声先到,一个衣着简素的老妇人扶着侍者的手,昂首阔步走进来,瞥了眼摄政王,淡淡说道,“若寄,你是觉得本宫老糊涂了,分不清楚自己人跟外人,将纪氏出身的皇后,看得比我公襄氏的血脉还要紧?”
    摄政王平素对这些姑姑堂姐妹的同族还算客气,但这会儿他肯定客气不起来的,闻言冷然说道:“怎么会?不过恕孤直言,姑姑虽然是公襄氏的骨血,到底外嫁多年,为魏氏妇。想必姑姑如今,应该是看魏氏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吧?”
    你是不可能明知道皇嗣受皇后所害,却还是偏袒皇后,罔顾公襄氏血脉的遭遇。
    但你未必不可能为了淳嘉许诺给你的,魏氏的前途,睁着眼睛说瞎话!
    “魏氏太平无事,有什么需要本宫操心的?倒是皇家,这两年一直的有动静。”东兴大长公主嗤笑了一声,说道,“具体的本宫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劝若寄你一句: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却何必还要整日里跟小辈们置气?”
    摄政王冷冰冰的说道:“姑姑年纪比孤还要大,不也亲自下场蹚浑水?却还怎么能说孤的不是?”
    姑侄俩你来我往的互怼了一番,最终还是淳嘉开口将他们劝住的。
    淳嘉劝他们是因为:“既然姑祖母已经搜宫过来,还是将凭据拿出来叫大家瞧瞧,究竟是否冤枉了陆充仪。”
    摄政王其实不想答应,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如果坚持拒绝,反倒是显得有鬼。
    最关键的是,太初宫是淳嘉的居处,这儿的人可只听圣驾吩咐。
    淳嘉让拿证据,他们立刻也就拿上来了。
    纪皇后做事素来稳妥,这次也是差不多,冤枉是肯定不会冤枉陆其道的——至少证据上。
    但随后被带过来的陆其道差不多是歇斯底里的喊冤。
    她坚称自己虽然幼时常在纪晟跟前,做了宫妃后遇事也会往绵福宫跑,但跟纪晟的关系,远远没有亲近到可以分享这样的秘密的程度:“再说妾身为什么要谋害皇后娘娘?妾身在宫里头,既不算得宠,家世也不算顶好,就算自己生下来皇子,也未必有大造化。难道还要去嫉恨中宫不成?!”
    “而且中宫出身高贵,入宫之后更是母仪天下,妾身这样的连主动献殷勤伺候,都挨不上边!妾身哪里来的本事,将这种手脚做到皇后身上?!!”
    这要是换个妃嫔来说还是比较有道理的,但陆其道么,纪皇后都懒得动脑筋,直接讲:“你是清平侯义女,清平侯乃庶人纪晟旧仆出身。”
    所以跟纪晟以及纪晟近侍关系密切,有几率打听到狸猫害人之法,而且也因为跟纪晟以及纪晟近侍关系密切,有机会接触到跟纪晟来往不少的皇后……反正纪皇后就是认定了,除了陆其道,别人想用这法子害自己都没可能!
    至于摄政王刚刚说的,怀疑纪皇后之所以会中招,乃是想害人时不当心害了自己。
    纪皇后一口否决了,理由是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且知道不能生育的原因,这些年来干什么坐视妃嫔们一个个的小产而束手无策?
    毕竟作为正宫,任何妃嫔生下的子嗣都是她的孩子。
    妃子们也还罢了,关键是宫嫔,无子的皇后有着优先的抚养权,尤其当时纪氏势大,哪怕怀孕宫嫔有主位,难道皇后想抢还抢不到了?
    她之所以眼睁睁看着诸多妃嫔欢欢喜喜的怀上又痛不欲生的小产,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这番话相信的人还挺多的,倒不是相信纪皇后真的知道情况的话,会保下那些宫嫔。而是相信她要是早点知道自己不能生,那还能傻乎乎的任凭淳嘉膝下无子?早就学云风篁,弄俩生母出身卑微的皇嗣养在膝下了不是?
    甚至有些私心里不赞成淳嘉覆灭纪氏的,还暗搓搓的怀疑,皇后其实被皇帝坑了。
    因为狸猫妨碍子嗣这一出是淳嘉揭发出来的,也就是说淳嘉提前就知道了。那么他是提前多久知道的呢?从当初晁氏反水的事儿来看,这位非常擅长隐忍,讲究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要一击必杀。
    没准皇帝登基未久就晓得了这法子,然后悄悄用在了纪皇后身上……
    这会儿再安排皇后跳出来咬下一个陆其道。
    这种推测是有现实支撑的:淳嘉亲政之前的后妃,怀过孕的妃子,只得淑妃跟袁楝娘。
    而这俩都是家族立场支持淳嘉的。
    像皇后,前馨妃、瑶宁夫人、前昭媛现康婕妤、陆其道、贾蘋叶……那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的!
    康婕妤的双生子那是淳嘉亲政后的事情了,就是前贵妃,那也是淳嘉亲政前夕才怀上。
    这种情况,偏淳嘉的说辞是皇帝自有天命在身,所以不跟他一条心的就是没那个福分生下来皇嗣;诛心点的,就是皇帝手段高明,他不想留的后妃,怀都怀不上。
    再阴暗点想的话,没准前贵妃跟康婕妤的怀孕都有着皇帝的打算在里头:前者是因为有个骠骑大将军的伯父,皇帝要用郑具,却不希望郑具在宫闱里插手太多,那么前贵妃当然不能留,而且前贵妃那一胎要是能够顺顺利利生下来,那就是皇长子!
    这么个子嗣没了,郑氏怎么可能放过罪魁祸首?
    康婕妤么纪氏嫡女,在皇帝跟纪氏关系紧张的时候,她所出的两个皇子,会让纪氏比较容易冷静:没有这俩孩子,不定纪氏一个上头就跟他拼了;有这俩孩子,尤其俩孩子跟大皇子的年纪就差那么个把月的,纪氏不免考虑手段温柔点,后续推这俩孩子里的一个上位……
    ……总之现在没人觉得皇后今日上朝来自辩,是自己的意思,是自己的说辞。
    摄政王也是这么想的,他直接不跟皇后说话了,直接看向丹墀之上,问淳嘉:“陛下呢?陛下也觉得,一个不得宠的充仪,需要胆大妄为的谋害中宫?!她害了中宫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仅仅是中宫无子。”殿中一片寂静,淳嘉斟酌着措辞,一时间也没回答,这时候纪皇后忽然幽幽说道,“陛下登基近十年,今岁方有子嗣……这些年来被害了子嗣的后妃只怕是多了去了。应该说,在陛下亲政前,宫闱最头疼的,是陛下无子。”
    这话也还罢了,但她接着说,“陛下无子能便宜谁呢?摄政王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么?本宫无子,陛下无子,陆充仪是得不到直接的好处。”
    “可谁叫她义父还有个义女,乃摄政王之继妃,还为摄政王生了嫡幼子?”
    朝堂静默了一个呼吸,下一刻,议论声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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