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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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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国公稍安勿躁。”孙聿眼皮都不抬一下,沉声说道,“孙安在御兽苑中虽然颇受倚重,然而到底不过是一介兽医,十数海东青之死,便可令其惶惶不可终日,四处奔走寻求生机……这等人想求神宗元后帮忙说情,是能到延福宫觐见的么?自然是托付太皇太后跟前的宫人罢了!”
    其实孙安的身份低微,太皇太后的近侍他本来也是高攀不上的。
    但当时太皇太后跟前有个负责掌管衣饰的宫女,非常喜欢鸟雀,曾经在御花园捡到一只受了伤的黄鹂,托御兽苑的人帮忙诊治,由此与孙安相识。
    这也是孙安遇事会想到太皇太后的缘故。
    只是能在凤座之畔做事的人自来谨慎,虽然那宫女欠了孙安一个人情,当时神宗为海东青之故十分震怒,她却也不敢就此去皇后跟前讨这等情面的,故此委婉的拒绝了孙安。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孙安岂能轻易放弃?
    他差不多拿出全部积蓄送给了那宫女,请她务必给自己指一条活路。
    那宫女为财帛所动,于是告诉他,这种事情自己一介奴婢是肯定不敢去开口的,但有个人倒是能够帮上忙,只是孙安要怎么打动这个人就不好说了。
    这个人就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敏阳侯嫡女、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的母后皇太后纪晟。
    纪晟作为纪氏嫡女,世家之后,姑姑是中宫之主,父亲与祖父都有着爵位,丈夫更是贵为太子,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寻常贵胄想讨好她都寻不到法子,遑论区区一个兽医了。
    换了其他人,一定觉得那宫女存心坑自己,但孙安却是心中一动:因为当时,纪晟与太子大婚数年却无所出,倒是太子姬妾正怀着身孕。
    虽然就纪晟的家世跟位份,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肯定威胁不到她吧,但谁会喜欢被个妾室抢在前头?
    孙安于是托那宫女帮忙,给纪晟跟前的宫人递了个话……这过程具体如何,现在的孙勇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纪晟收下了他的投靠,去延福宫说了情,将原本的重责改成了轻判,只受了廷杖十下便作罢。
    那之后,太子妃就多出了一个往宫里放养狸猫的爱好。
    于是没多久,怀孕的太子姬妾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还是胎死腹中了。
    再后来,宫中狸猫越发增多,妃嫔们生养就更艰难了。
    “那吴太嫔与沈太嫔怎么说?!”高踞上首的太皇太后面无表情,没有开口为侄女争辩的意思,底下邺国公则冷笑着提出疑问,“而且母后皇太后为孝宗正宫,孝宗的妃嫔不拘是谁生下来皇子,都将尊她为母后!纵然并非母后皇太后亲生,好歹是孝宗骨血,与明惠长公主姊妹仨同父,不比当今天子更亲近?!”
    这话明着骂淳嘉对三位公主不好了——但他刚刚说的话还要过分点,这会儿皇帝都懒得生气,只侧头看了眼底下的欧阳燕然。
    欧阳燕然会意出列,朗声说道:“三位公主之中以明惠长公主殿下为最长,之后才有云安长公主与遂安长公主。三位公主之前,宫中妃嫔偶有妊娠,却始终未能平安落地,遑论长成。三位公主之后……若老臣未曾记错的话,陛下,最小的遂安长公主出生未久,先帝孝宗就病了一场。”
    “那之后,孝宗先帝因着精力不济,大大减少了召幸妃嫔的次数。”
    “可能是这个缘故,遂安长公主之后,宫中再无妃嫔怀孕过。”
    那么情况就很明白了:纪晟跟孝宗才成亲的时候双方都年轻,纪晟自己不能生,也不许其他人给孝宗生。
    但后来两个人年纪渐渐长了,一直膝下空虚,对内对外都不好交代。
    再加上纪晟自己怀上了,她于是也开了禁,没动吴太嫔以及沈太嫔的身孕——结果三个人都生了公主。
    不巧的是,孝宗随后病倒,之后欧阳燕然说的委婉,实际上,可能孝宗是因为政治上被纪氏打压太过,心灰意冷没了跟妃嫔卿卿我我的心思;也可能是前朝的各种事情牵扯了他太多精力,让他无力应付后宫……总之他再没让妃嫔怀上,而且没过几年就驾崩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纪晟为了自己以及纪氏、皇室的将来,想要个皇子养在膝下当嗣子呢,也没有了。
    故此,才有淳嘉入嗣之事。
    “简直血口喷人!”邺国公朝上首无动于衷的太皇太后看了眼,冷然道,“母后皇太后虽然膝下无子,但既为孝宗元后,又是太皇太后嫡亲侄女,可谓地位稳固!纵然不能生下嫡长子,何至于不许六宫生儿育女?!”
    他再次扯出袁太后,“昔年扶阳王一脉,端王正妻何尝不是多年无子,靠着收养姬妾所出庶子,才得以在端王薨逝后,进位太妃?照你这么推测,难道端王后院子嗣单薄,也是慈母皇太后所致?!”
    “这就要问你们纪氏了!”欧阳燕然冷笑了一声,如今双方之间剑拔弩张,最后的遮羞布都拉下来了,说话当然不必太过委婉,他就很直接的讲道,“你们自恃乃神宗先帝所信重的重臣,藐视孝宗先帝,而母后皇太后受尔等蛊惑,时常为纪氏说话,自然惹得孝宗先帝不喜。故此孝宗先帝鲜少前往正宫,却不时召幸其他大家出身的妃嫔……若是寻常妃嫔生下皇子也还罢了,若是出身高门的妃子,自己位份足够抚养皇嗣,身后也有娘家依靠,母后皇太后纵然是嫡母,又岂能不心生忌惮?”
    毕竟孝宗也不是傻的,他当时势单力薄经验缺乏斗不过纪氏,还能不拉帮手?
    作为帝王,三宫六院就是天然的交易筹码。
    故此虽然这位天子非常的勤政而且也不贪恋女色,但登基后还是礼聘过好几回——是的,只是礼聘,从来没采选过。
    毕竟孝宗给后宫添人,最紧要的目的既不是为了子嗣也不是为了美色,纯粹就是为了这些妃嫔的娘家。
    而他试图笼络的那都是一旦有了皇子就能够跟母后皇太后分庭抗礼,让纪氏没法再一家独大下去的那种门第,至于寻常的妃嫔,就是能让纪晟随意拿捏的,他压根没空理会。
    这么着,纪晟自己不能生,她可以容忍的人也生不了,能生的那些,她又不许生……孝宗的子嗣能不单薄?
    “……这些只是你的片面之词。”邺国公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无凭无据的就要定堂堂太后如此重罪,简直就是荒唐!!!”
    欧阳燕然呵呵一笑,看向孙聿:“邺国公莫不是糊涂了?要是没证据的话,皇城司的人会直接在庙堂上禀告此事?”
    孙聿当然是带着证据来的,而且非常的丰富,非常的证据确凿,包括但不限于:带着绵福宫印记的各种赏赐,分开豢养的正常狸猫与专门致女子子嗣艰难的狸猫,以及安置它们的场所、剩下来的吃食。
    还有孙勇一家子大大小小,这些年来得到母后皇太后跟前的人的照顾的痕迹。
    重点是,庶人郑裳楚的小产。
    尽管郑裳楚死之前就被废为庶人了,但她毕竟曾经是淳嘉的贵妃,而且,她小产时的胎儿,是个明确的男胎。
    她还是骠骑大将军的侄女,今日是大朝,郑具人就在殿上,闻言当场嚎啕大哭的出列,带着自己几个同在朝堂上的儿子侄子,请求淳嘉给他侄女、没能落地的侄孙一个公道!
    郑氏这会儿是真情流露,尽管郑具心知肚明直接导致郑裳楚被赐死的是云风篁,但如果不是郑裳楚的身孕着了暗手……她顺顺利利生下的必然是皇长子。
    那样的话郑裳楚保住儿子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撩拨针对淳嘉的新宠?
    而且有了一位皇长子在手,云风篁有没有那个能耐逼死郑裳楚,还是个问题。
    淳嘉再疼爱她,总也要考虑前朝对皇长子以及皇长子生母的看重吧?
    总之这一件被翻出来后,庙堂上固然一片哗然,都没想到郑具这种从宫闱里厮混出来的禁军统帅、被宫中差不多所有内侍称为老祖宗的,却也没能保住侄女娘儿俩——在后头听着小内侍传递消息的云风篁都差点控制不住变了脸色!
    淳嘉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那淑妃之死,岂不是???
    她深呼吸,按捺住焦灼与惶恐,让陈竹继续去前面偷听朝会。
    朝会上随着皇城司的人将一件件人证物证带上来,气氛越发的紧绷。
    邺国公脸色苍白,不住的去看上头的太皇太后——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呜咽,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宗女们里头,几位年青点的郡主县主正扶着一位打扮贵气的老妇人低声安慰。
    那老妇人捏着帕子,一副随时随地会昏过去的样子,哭喊道:“可怜本宫那侄儿!!!当初皇兄为他选妃,选谁不好要选这样一个毒妇?!”
    “东兴姑祖母且节哀。”淳嘉瞥了眼,认出是魏昭容的祖母东兴大长公主,缓和了语气劝慰几句,侧头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太皇太后,淡声道:“皇祖母,您以为呢?”
    太皇太后冷冷看着下首,片刻,才喑哑着嗓子问:“不是说,这事儿跟哀家也有关系?却不知道,哀家都谋害了哪些人呢?”
    “皇祖母从哪里听的谣言?”淳嘉语气温和如旧,像是她亲孙子的那种温和,不见丝毫芥蒂怨怼,“您是神宗元后,先帝孝宗的生身之母,您怎么会害人呢?也是孙聿糊涂,话没说清楚,叫您误会了。他其实就是想说,那孙安原本想寻您求情救命来的,因着帮忙传话的宫女不敢开口,指了母后皇太后,方有后来的事情……怎么就传成了皇祖母也有关了?”
    “皇祖母乃先帝孝宗的母亲,难道还会故意放任先帝绝嗣不成?”
    “这件事情,跟您没什么关系,您也是被蒙在鼓里。”
    “先帝孝宗无子,只能让朕入嗣,这一点,朕知道,您心里最难过,不是吗?”
    太皇太后很久没说话,底下的人证物证却还在一样样的进来。
    纪氏的人已经彻底不作声了。
    因为事情到这儿,再怎么质疑反驳,都有种垂死挣扎的无力感。
    淳嘉剑走偏锋,他们跟上次晁氏反水一样,毫无防备。
    又怎么争、怎么论、怎么驳?
    况且他们心里也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否则为什么孝宗无子不说,淳嘉在亲政之前,也是怀一个小产一个,没有一个皇嗣能够挨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但淳嘉亲政后不过经年,如今已经四子二女?
    好一会儿,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殊无情绪,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先回去了。”
    淳嘉平静道:“皇祖母请慢,如此大事,朕年轻,却不敢贸然处置,还得请皇祖母示下!”
    “哀家出身纪氏,乃母后皇太后的嫡亲姑母,如今还有什么资格,给皇帝你示下?”太皇太后一面站起来,一面朝外走,冷冷说道,“哀家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见公襄氏的列祖列宗?!”
    话音未落,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支金簪,朝自己咽喉狠狠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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