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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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郁拉拢前襟,别开视线。
    殿前小僧上前,淡然道:“施主留步。”
    蒲郁停下脚步,微垂眸,“小师傅,烦请让我借此处避风雨。”
    “且同我来。”
    小僧引蒲郁来到香客免进的内院,什么也没再说便离去了。
    蛛网般的树影下,石灯映朱墙。戴帽着布衣长褂的男人站在那儿,就像寺里的景物一般,没有声息。
    无论看过多次,仍迷人的眸眼,如深潭。她望不到底。
    “小郁。”
    蒲郁挪了一步。伤口碾过冰冷的石板,冻得人不想再往前。
    “小郁,过来。”他还像从前一样。
    蒲郁缓缓摇头。想说话,可喉咙噎住了,发不出声。也或许,一颤动,就忍不住呜咽。她是破碎的,残片四分五裂埋藏在深处。空皮囊也是狼狈鬼相,不敢见佛,更不敢见二哥。
    吴祖清走了过来,取下围巾想给她戴上。很熟悉,他的动作与气味,仿佛他们只分别了一会儿而已。
    等围巾缠绕在脖颈上了,她才回过神来,僵硬地扒拉围巾,好似这东西扼住了呼吸。
    “戴着罢,不冷么?”吴祖清说着看见了蒲郁藏在和服底下的脚。他怔了下,便蹲下去捂住那双满是泥泞与伤痕的脚。
    看二哥的反应,该是完全不晓得的。
    蒲郁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朝来时的路走。
    忽地,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放开我!”她完全应激反应般嚷嚷,而后惶惶然收声。
    吴祖清抱着蒲郁,几步走到厢房前,腾出只手掀开厚重的防风帘。也就是在跨门的一瞬,发觉她变得这样轻。
    放她到炕上。他点燃油灯,又捣弄起暖炉来。
    即使身份致命伤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害怕过。
    她该有多恨他。
    狭小的寺院厢房渐渐暖和。
    吴祖清终于道:“睡被褥里去,我去拿点吃的来。”后头这句隐没在防风帘垂坠的声音里,“很快的。”
    蒲郁其实很想走,甚至想回到之前一心逃脱的地方。理智不允许。
    吴祖清说话算话,不小片刻便回来了。锦盒里的斋饭,布兜里的药膏、绷带,还有一提水,他一个人全拿着。
    世家子,身上从来只装洋钱、烟杆和枪。没见过他这样子。
    “不要忙活了。”蒲郁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吴祖清把案几放到炕沿上,接着摆开一摊物什。因生疏而显得手忙脚乱,“先处理伤口。还是饿了,先吃点东西?”
    无应答。过了好一会儿,蒲郁平静道:“二哥。”
    吴祖清身形一顿,发出单音节,“嗯。”
    “二哥有权管华北的事?”一旦问出口,问题便接连不断,“为什么要管呢?我的任务完成了,来接我吗?像那年到南京接我一样,想着我会高兴吗?”
    吴祖清对上蒲郁的眸眼,“小郁——”
    蒲郁却拦声道:“还是说要紧的罢。淮铮怎么样了?”
    “淮铮设法营救你。”吴祖清道,“小田切的案子由我接手了。”
    傅淮铮违抗总局命令,私自设法营救小郁,按不同波频传密电,传遍北平、南京、上海。吴祖清这才得知小郁落单,困于天津。
    吴祖清摆平了傅淮铮本该受到的军事处分,冒险往返于天津与北平,计划了这场营救行动。
    炉上的水烧开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吴祖清把滚水倒进盛了凉水的铜盆,看向小郁,“还是先处理伤。梳洗暖和了,窝在炕上吃点东西。”
    蒲郁习惯性地跪坐起来,怔住了。
    “好不好?”吴祖清似是哀求道。
    蒲郁动膝挪到炕边儿,垂下小腿。吴祖清坐在杌凳上,轻轻去碰她的脚踝。见她没有躲闪,便抬起来擦拭。
    绢丝滑过脚心,能感觉到二哥诚心诚意,恳求饶恕般。
    他应该猜到些什么了。
    蒲郁笑了一下,“二哥。”
    吴祖清抬头,看见蒲郁动手宽衣。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外层里层的和服半褪,她身上只缠着裹胸布,瘦得能看见肋骨。肌如羊脂玉,却掺布青紫赤红的狰狞丝纹,不落忍去端详。
    “和二哥一样了。”她仍含笑意,掩藏凄凉底色,“我的功勋。”
    吴祖清敛眸,继续擦拭,再抹上药膏。换一盆水,换毛巾,沿小腿擦拭上去。她纹丝不动,任凭人摆弄。
    他快窒息了。动作变迟缓,还要坚持。
    温热的毛巾覆上肚皮,蒲郁扣住他的手,道:“二哥,算了罢。我执行什么任务,命殒于何方,不是二哥一人说了算的。何况,我得到的待遇,恐怕是局里独一份的。”
    蒲郁推回他攥住毛巾的手,“我宣了誓的,是党国的人。二哥以后不必再特殊照顾我。”
    “句句二哥。”吴祖清克制道,“可你不想认我这个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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