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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当局的特别行动人员,但与基层情报员一样,不过问缘由,只负责执行命令,何况他是动家伙的,派系、争斗哪关他什么事。
“花蝴蝶”以前做过他的教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选中的,不知道打一开始他就是大老板的入幕之宾。“花蝴蝶”看准了他的基层身份,才给出错误任务。
事情的由头还得咎于“花蝴蝶”,扰人的蝴蝶,该给猫儿扑了去。
一时生出年少时的意气,他哑然一笑,自嘲。
翌日,惊骇沪上的新闻传遍大街小巷。
高松文教授的供词被“无良小报无良记者”曝光,各大报刊纷纷转载刊登。原来高教授独子被商会仲伤是假,苏共地下党身份才是真。
在这风口浪尖上,高教授被吴祖清请来的讼师保释出局了。出来时的下午春光明媚,高教授对两位年轻人说了些客气话,决口不提讨公道的事。
当晚,高教授自缢于家中。三日后被邻居发现,巡捕房接到报警来查探,发现屋子被收拾过了,很干净,书房的桌案上放着一封遗书,遗书底下是刊登假供词的报纸。
遗书蒙尘于世,“真相”已定,真相再无人感兴趣。
当时商会正为冯会长康复祝酒,在静安寺路的饭店。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吴祖清从冯会长的秘书那儿得知了高教授去世的消息。
他表现如常,满口恭维话,举杯一饮而尽。没一会儿像是醉了,他跌跌撞撞离席,挥开搀扶他的人们。背后起了哄笑声,他什么也听不见似的,闯入洗手间。
待到耳目消散了,他离开了饭店。没让司机瞧见,他走无甚光亮的小路,寻清净。
记得保释高教授那日,高教授半信半疑地与两位年轻人谈了一路。
讼师说:“留得青山在。”
高教授说:“后生,我比你们知道。”
吴祖清其实想说若令郎当真是□□卧底,你要讨什么公道?
最终没有问,他看出,高教授经过这些时日是有些猜疑的了。不说破,是还留个生的念想。
生生死死,见得多了。枪口下惊惧而无限渴望的眼神,或是笃定理想不灭的眼神。要他相信高教授的眼神是向死的?没可能。
说来并非少年郎了,却还这般意气。他怨自己是提出篡改供词的那个“恶人”。
但有可选谁又想做恶人?
不知不觉走回赫德路,红砖洋楼,二楼亮着灯。
吴祖清坐在楼底吸烟。
远远走来一道身影,他身体本能地有所戒备,精神却是松弛的。
“二哥。”那人在他面前停下。
不用看也知是谁,他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裁缝铺做事。师哥打好版还没做的那套西服,我让小于师傅交给我做了。”
他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只道了声“哦”。
“二哥有心事。”蒲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吴祖清确信自己表面看上去与平常一样,不过身上多了烟酒还有脂粉混杂的气味。他平淡地说:“没有。”
蒲郁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是二哥那位朋友回家了,思念么?”又小声说,“我听蓓蒂讲的,讲你这两日没影儿,偶尔见着你,你也不笑。”
“二哥本来就不大爱笑。”
“胡说,二哥在我面前常常笑的。”
吴祖清方才侧过脸去看她,“小郁不爱笑,但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真的吗?”蒲郁抿唇笑了。
“嗯。”吴祖清又说,“为什么不爱笑,常常觉得烦闷?”
“没有,我自小就是怪孩子,怪惯了。”
“哦,是有些怪的。”
静默一会儿,蒲郁说:“二哥太忙了,累着了。”
“我不累。十年来,只有打理父亲丧事的时候觉得有些累,然后再没有过。”
初回听吴祖清提起自己的事,蒲郁觉得他心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她心痒,又更小心翼翼,“那现在是为什么呢?”
“大抵是你裁衣服用的剪刀,你一直知道它其实会裁掉余料,当你真这么使了,真的上手裁去余料了,才明白那种可惜。”
蒲郁没料到他会这样打比方,扬起唇角说:“二哥,你要做成一件好衣裳的,当然要裁去余料了。”
“余料也属于那张面料,不想被裁下来的。”
“讲裁衣,二哥当然没我在行了。那张面料,本就是从一匹完整的面料上裁下来的。”
“是这样的吗?”
“糊涂了,你使剪刀的最终目的是要做衣裳的,舍不得料子怎么行?”
“是我糊涂了。”
蒲郁缓缓伸手,触碰他的额头,像是要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二哥,做衣裳需要镜子的。”
吴祖清觉得抚摸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月夜的风。
于是他被牵引着,轻声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