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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有时候感觉, 西尔维夫人可能是恨着自己的。
这似乎有点儿奇怪, 因为人在选择付出的时候,通常会有一种“接受帮助的人会感激我、会爱我”的错觉, 而正是这种情感上的错觉, 往往能支持着一个人无条件地持续投入下去……
但阿尔在无条件地持续投入中,却从来没有想过“我妈妈是爱我的”。
这种认知由来已久, 并且,在上辈子不断地回忆中, 慢慢变得根深蒂固。
要知道, 西尔维夫人是在移民船的下等仓生下他, 没有产婆,没有热水, 只有一船各个来历不明偷渡客。
等到生下他的那一刻,也许在整船人看来, 这应该是一桩喜事,在来到新国家的那一刻, 迎来了象征希望的新生命降临, 会认为这是一个好征兆。但在一个孕妇看来, 这大概只是一场艰难、痛苦、又难堪到了极点的挣命分娩,等日后回忆起来,不用说, 全是噩梦!
至于之后的生活就更别提了。
刚到异国他乡, 人生地不熟, 一个早产儿就是拖累啊!
他从小就活得不容易, 长大了在体力活上,也比不过同龄男孩子,之所以能一直顺顺利利地活下来,全靠西尔维先生一天二十四小时勤勤恳恳地拼命干活。
所以,当这位可敬的先生终于累死了……
西尔维夫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是否会认为在丈夫的死亡事件中,也有着长子推波助澜的一份“功劳”?
上辈子不断、反复地一遍遍回忆死去的家人……
阿尔越想越觉得,西尔维夫人根本没理由爱自己,什么“妈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是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P话,所以,妈妈连做好计划,带着一家子自杀都懒得等他回来,只意思意思地留了一包药。
基于这些念头,他从重生以来,根本没想过太多,只是自顾自地做着应该干的事,压根没指望能从中获得什么。
可现在,西尔维夫人居然真的感谢他了,哪怕仅仅是那么简单的、无足轻重的几句话,可起码证明了,她对他应该是没什么怨恨的吧?
曾经固有的认知一下子被打破了……
阿尔一时间手足无措地僵在了那里,简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好。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有点儿记忆模糊。
反正他应该是在探望完西尔维夫人后,又跑去看了看新生的弟弟。
一个皱巴巴的丑婴儿。
但已经能看出是个健壮的孩子,养得很好,胖乎乎的,小胳膊和腿都很有力气的样子,哭起来的声音也很大。
阿尔还小心翼翼地抱了这个上辈子不存在的弟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神奇。
有那么一瞬间,大概是铭刻在基因中的某种信息催促着他,让他特别想转身冲出去,像个原始人一样四处寻找食物,捕猎野兽,为这个小小新生命的成长贡献出一份力量。
至于那些……
自己曾吃过的苦,挨过的饿,受过的委屈,他统统不想让这个小小的生命再次经历,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卢克姥姥慈祥地看着这兄弟友爱的一幕,不禁建议说。
阿尔甚至没想什么,冲口而出:“安东尼奥。”
见多识广的卢克姥姥不禁笑眯了眼睛:“啊,是个好名字呢,无价之宝?”
阿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又一次低头看着这个丑丑的小婴儿,还低头亲了亲。
卢克在一旁很是看稀奇地望着这一幕。
等到发现自家小伙伴居然是真的特别开心,毫无一丝虚假成分在内的时候,他便又一次在内心深处难以理解了,老生常谈地琢磨起来:“哥们,家里又多了一个要养的拖油瓶,你竟然还能这么开心?见了鬼了!难道真被我姥姥说中了,你就是个圣人?”
但不管是不是圣人。
他心中都不禁对阿尔升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奇妙感情,像是突然无意中在垃圾堆中发现了稀世珍宝,既想藏起来,又想拿出去炫耀,但总归是想要拥有的。
而这份奇特的占有欲,来势汹汹,蛮横霸道!
以至于当他再望着阿尔怀中的那个没牙的无知小婴儿时,竟无端端地生出一抹嫉妒来:“多么幸运啊!他从来没有用这种喜爱又快乐的目光看过我!”
接下来,如卢克所料想的那样,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果然也被阿尔划归为自己的责任,和原来的整个家庭一起被他背到了背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尔心情轻松地想:“他还那么小,小猫一样,背起来也不会很沉。 ”
不过,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后来又看到新生儿弟弟,太高兴了。
他完全把兰迪忘到了脑后,等第二天去剧组排练,碰上人时,才恍然地想起自己之前到底遗忘了什么,立刻很是尴尬地道歉:“对不住啊,兰迪,昨天的事情太多……”
“不用道歉。”
兰迪飞快地打断了他,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我看你有事忙,我就早早回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只字不提‘自己傻乎乎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一切,事后还拽着那个叫贝斯特的少年,打听了阿尔家一堆事’的行为,表现得特别平静和客气。
阿尔见此,心里不免有些歉疚。
同意带朋友去家里做客,可转头却把人给扔到大街上不管。
虽是事发有因,情有可原,但想想实在过分,难怪对方现在态度冷淡。
于是,他也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说:“改天你有空,我们再约……”
“不用了。”
兰迪干巴巴地说:“我是说,我最近挺忙的,那个演女仆的演员已经好了,也不用我代替,所以,不会再来剧组了,还要学做新点心。”
阿尔察觉到他言语间的疏远,以为对方还在生气,一时间不禁有些微的失落。
但他向来不会将自己看得太重,尤其是在刚做了“将人扔大街上”这样过分的事后,还妄图要求别人开开心心地不计较,所以,依旧好脾气地一笑,想说点儿话来挽回友谊:“昨天真是对不住啦!我……”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
可兰迪却一下子忿怒起来,一双眉毛皱得紧紧,咄咄逼人地嚷起来:“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没事道什么歉?你那么喜欢同人道歉吗?”
阿尔便愣住了。
他想说点儿什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