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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拐着走了过去,很多年前的那个北京夏天的清晨从天上掉到了圣丹尼的夜里。快乐弥漫在空气里,什么是快乐?不是大麻,这儿没人抽大麻,是真正的快乐。季鸣则闻到了烧烤的气味,冒着油花的香肠和边缘微微发焦的培根。还有声音,台上摇滚乐队的节奏,人群中迸发出的口哨和尖叫,掌声,敲击塑料桶的回响,金铁的交鸣(是汽车零件还是有人在敲平底锅?)还有孟时雨明显跑调的跟唱。夏天凭空出现,夏天出现在铁桶中飞舞的火焰上。
    “喔喔喔,看啊,大明星,我还以为他们不来了!”孟时雨兴奋地喊着,季鸣则也跟着瞎拍巴掌,他并不认识这些歌手,但这不妨碍他同样被热情的浪打湿。“哎呀,咱们来太晚了,站在边上我都看不到。”
    季鸣则忽然半蹲了下来,“那你爬上来呗。”
    孟时雨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他像猫一样利落地跳到季鸣则背上,用手环上男人的脖子,把两条腿搭到前男友的肩头,“我坐好了!”
    季鸣则扛着孟时雨站了起来,过去他们也这样干过一次,仿佛是在西班牙,他们本来是去看足球比赛,刚好赶上圣周游行,人山人海中孟时雨被挤丢好几回,季鸣则最后再忍不住,干脆把小朋友扛到身上,他那时说你要拍照片就一次拍个够,然后把手机收起来,好好拉着我的手。下来后孟时雨果然老实牵起季鸣则的手,那么乖,哪怕被圣母玛利亚眼泪汪汪地看着,也绝不松开。
    季鸣则觉得孟时雨仿佛更瘦了些,哪怕在自己头顶扭来扭去,也不能对他造成影响。忽然人群都回头看他们,他抬眼看去,孟时雨果然在搞事,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冲台上比划着爱心。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很多人都认识孟时雨,尖锐的口哨一声接一声,台上的歌手也兴奋起来,孟时雨又换了个手势,他攥紧五指,高高举起了右拳。
    数不清的观众都举起了他们的右拳。
    孟时雨敲了敲季鸣则的头,叫他把自己放下来,周围人向他们投来善意的眼光,有个工人模样的大叔还自来熟地拍了拍季鸣则的肩膀。这时,台上的音乐又变了,不再是流行曲,而是季鸣则之前在街上听过的那首on est la,全场人似乎都会唱,真正的大合唱。季鸣则张着嘴滥竽充数,但一分钟后,他竟然也找到调了。
    据说很有名的乐队演奏完毕,紧接着上来的是一群穿着荧光背心,蓝色工装的工人。季鸣则在其中看到了Bolya,还看到了之前在学校组人链时那个说着说着哭起来的黑人。他们唱了一首季鸣则没听过的歌,Bolya负责打一种非洲鼓,后半段忽然转到国际歌的副歌,又是全场合唱。
    有人放了冷烟火,红色的烟飘起来,印着cgt的红色大气球飘在天上,渐渐起了风,很多次季鸣则都以为它要倒了,但大气球只是摇来摆去,终于又被人固定住。
    “So So Solidarite!”他们欢呼,有人扔起了帽子。
    唱完歌,他们推了一个代表来讲话,谢谢同志们,向失业说不,打倒警察,EM集团的资本家都是大傻逼。季鸣则看到了长枪短炮,媒体忽然冒出来。
    夏天渐渐隐没在冬夜了。
    孟时雨给季鸣则翻译,他说那个人讲,他不想再过移民的生活,也不想再过黑人的生活,他好不容易过上工人的日子,他甚至交了工会的会费,他只是想做个工人。“他和Bolya都是刚果来的,他们只是想生活,”孟时雨几乎是恳求地拉住季鸣则,“他们只是想生活。”
    季鸣则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孟时雨,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
    孟时雨苦笑起来,“如果不搞点动静,媒体才不会关注我们呢,第一天占领是新闻,第三个月的占领就成了无人知晓的痛苦。所以要开音乐会,给大家鼓劲,这些人,”他挥了挥手,“有这个厂的工人,也有别的工会来帮忙的,有学生,也有附近的居民。一个工厂和他周围这些居民区,这些酒吧,这些小餐馆……这是一整个社区,二十多年的社区,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每次选举都投票给社会党和共产党,是妈妈们一起去Lidl,是节日时小孩没完没了在活动中心喝加多了糖的橙汁,工会组织抽奖,哪怕特等奖或许只是钓鱼竿。你过去不是说,小时从大院搬走后感觉很惆怅,你不也说,希望北京还是那个红墙碧瓦的北京。老季,季鸣则,我以为你会明白。”
    “我当然明白,但这就是社会嘛,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连我也不能顺心如意。”
    “那就去做,让事情按我们想的发展。我们都希望他们能成功,如果资本觉得开工厂不够赚钱,那他们走就好了,工人自己生产,自己卖,自己养活自己。这样也不行吗?”
    “他们成功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要是现在说不投资了,你信不信我能被我爸一脚踢出门,再被季子羽挤兑死?这本来就是集团在欧洲布局的第一步,唉……你真是,你让我想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总会有辙。我也同情他们,孟孟,宝贝,别不开心了!”
    他们一路往外走,一路便有人和孟时雨打招呼。是膀大腰圆得和电影里法国女明星毫不相似的中年女人,是挺着啤酒肚的男工,是工会的干部,是头发五颜六色的学校的同学……他们说晚安,谢谢,加油,明天见,有人问孟时雨他们是不是能上报纸了,有人说你知不知道活动室的椅子放哪里去了,还有人指着季鸣则讲,你多拉些中国朋友来,我知道中国人不是都有钱!孟时雨没再说话,他们一路往外走,人群渐渐散开,直到最后一点快乐和最后一点音乐声都消逝在没有星星的夜里,直到他们回到广告灯牌明亮如昼的巴黎。雨落在车窗上,霓虹灯的光变成一个一个炫目的球,车里只有雨刷器的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孟时雨抱着腿看向窗外,忽然说,好冷啊,希望今天晚上没有警察过去。
    季鸣则心都抖了。孟时雨很少露出这样惆怅的神情,他的孟孟总是有高高扬起的情绪,或喜或怒,高兴了就笑得一屋子光亮,难过了便哭得大雨滂沱。季鸣则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看不得孟时雨低头的。
    他把小朋友抱到怀里,想着哪怕是撒谎,也要先把人逗得开心。但他却摸到一手冷汗。季鸣则慌了神,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又着急忙慌喊司机去医院。孟时雨倔了一会儿,终于猫咪咕噜咕噜似地说,疼。
    solidarite:团结。
    本章中工人的发言受启发于Ascoval钢铁厂的工人。
    第11章
    最后他们也没去成医院,孟时雨说公立医院排队要排到明年,反正这样很久了,他早已习惯把膝盖当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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