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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游到湖边,在深山老林中跌打滚爬,历经数日,才平安出林。
后来,她辗转来到楚国。她担心白浚泉在大清湖中找不到她尸体,会派人继续追踪她,索性自己动手,缩短鼻骨,改变眼形。有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稍稍改动,世间从此不再有范菁。
再后来,她以“祝夭绍”的身份进入长教坊。她是巫女,琴技、舞艺,不与寻常女子等同,很快就出师,被官宦大家买去。不久后,她在一场酒宴上遇到公子商成,入了他法眼,当晚春宵一度,次日便被他车载回府。
夭绍述说完别后经历,隔了很久,白虺才嗓音嘶哑地问道:“是你杀了式夷?”
夭绍点点头:“先王一度病重,我借着探病,悄悄为他把脉,疑心他中了灵山族的‘花蛇九酿’。我让旅儿将解药混在先王房内的香料炉中,又让他转告先王:借病暂断饮食。他果然很快‘病愈’。但式夷发现了旅儿混在香料中的解药,直接找上了我。我容貌改变,他没认出来,但这人精明细心,不知怎地推断出我与范鹤西关系匪浅,警告我少管闲事,不然便要向灵山族族长揭发我的身份。可这怎么是闲事呢?式夷收受公子职贿赂,一心推倒商成,立职为太子。他下药害先王,必与此事有关。我若听任他得逞,职为楚王,则商成及他的儿子都要死。所以,我只得将他杀了。当时事急,我来不及细想就出手了。这白蚕蛊,本是为她人备的,想不到先用到他身上。”
白虺道:“商成另两位夫人,也是你害的?”
“成淑萃是我毒死的。我就将药下在送给她的鸭汤中。她平时无中生有,寻我错处太多,我真动手,别说她身边人,连她自己也不信是我害她。我又听到她那个好儿子对她说——月佼可疑,索性先一步在月佼房中放置了诅咒木偶。”
“月佼那个乳母,是受了你的摄魂术吧?”
“她们那小木屋,关我不住。我深夜出来寻到温瑰,对她施了法术,只要有人威胁她,她便会说出月佼下毒的那番话来。我知道茷既发现了木偶,下一步,必会深入调查月佼身边人。可惜,商成是个酒色之徒,月佼美貌,他到底没舍得处死她。”
白虺心里又像被人泼了一桶油,他闷闷道:“她哪里及得上你的万一?”
夭绍一愣,随即又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当年肯定是好看过的,但再好看,也不干她事了。现在,她是一个面貌平庸的女子。她对白虺说,是怕白浚泉派人追捕她才动手整容,实则更多是心恨白虺的背叛,于满怀愤懑无路中找了一个极其残忍的方式,永远毁了他心中的美好。
时过境迁,当年如山耸立、如海咆哮般气势汹汹的恨意早已悄然退却,她的生命中有了滋生的新绿,有了更重要的人,但想不到,那自残式永久改变了她面貌的几刀,还是化为利箭,穿越岁月,稍迟却精准地射入那个人的心脏。
白虺的疼痛如阳光下的蛛网,丝缕毕清。夭绍有点同情他:她已走出,他却依旧留在原地。但她更多是警惕。
夭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女。她忘不了她落湖刹那白虺眼中的绝望,但她同样忘不了他屠杀她父亲和亲人时的决绝身影。白浚泉已死,白浚泉的意志是否尚活在他钟爱弟子的心中呢?她用蛊毒杀了灵山弟子,白虺从前能为了师门“大义”弃她如敝履,焉知今日不会旧剧重演?
夭绍决定赌一把。她直直看着她当年的未婚夫,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怀疑我就是小菁的?”
白虺道:“我看到你儿子时,就觉得是你。后来且惠告诉我,公子旅似乎会使用摄魂术,我就更肯定是你了。”
“那你现在要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吗?”白虺没有马上回答,夭绍又道,“也好。反正要死,我宁可死在你手上。十年前我便该死。那天我看到你和他们一起来,看到你帮着他们一起杀我们家人,我就想:我为什么不死?我为什么还不死?我苟延残喘到今日,上天给了我一个儿子,又让我再见到你,知道你继任了灵山族长,一切安好,此时死去,我也没什么可怨了。只可惜我看不到旅儿长大后的模样。不过人生总要有点遗憾的,对不对?白师哥,你还等什么呢?动手吧!”
她朝白虺挺了挺胸膛。白虺好像被人连番敲打到致命之处,再挺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她床旁,弯腰缩颈,掩面而泣。他哭道:“小菁,我是个混蛋!我早就后悔了,我一直在后悔:我不该这么对你。你没错,都是我的错!师父当年要我一起围剿范家,我竟然一点不敢反抗,还怕他怀疑我和你们勾结,所以冲在前面。我是个胆小、薄情的混蛋!”
夭绍犹豫了下,伸手将白虺的头搂到自己怀里。白虺立即像落水之人发现了一根浮木,紧抓不放。
夭绍脸上也挂下一道泪。这时候她忽然看到旅站在屋中,他一手握着佩剑剑柄,小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不知他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夭绍禁不住冲儿子露出个胜利的微笑,又努努嘴,让他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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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闷闷不乐地走到外边。不久,白且惠也蹑手蹑脚地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