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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了下去,我并非是个量小之人,事实上多年以来,冲我而来的攻讦不胜枚举,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当做耳旁风,并不能伤我分毫。
但这句的确踩中了我痛脚。
苏喻今日的话不知怎么那么多,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他与我对视良久,又下移了目光,不知望向何处。
终于,他仍是挂着那样要笑不笑的模样,极为笃定道:“你迁怒于我也改变不了……你对你的嫡亲兄长,起了欲念……”他停了一下,似乎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我的神色,紧接着用几乎是挑衅般口气道:“你对他,发情了……”
刹那间,骤起狂澜,心堤登决。
时光已过,转眼已过月余,又是一年冬至。
那日之后,我每每见到苏喻,都觉得牙根痒痒,简直生出了些又恨又怕的意味来了。
我之前对他旁敲侧击,话说得很是婉转动听,苏喻听了,也很是从容的表示那日回去后喝了几坛酒,倒是把与我的闲谈忘了。
他虽知趣,但毕竟是个大活人,嘴长在他身上……
偏偏我应了谢时洵的誓言,并且还仰仗他为谢时洵治伤,两厢加起来,不但不能拿他怎样,而且还得给他供起来。
之前我与清涵胡诌与他有私情,就是因为我深知苏喻此人精似鬼,不亲眼看着他我如何放心得下?自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免他找到机会传出消息引来朝中之人,对谢时洵不利。
如今风云突变,我与他的关系一朝变成这般古怪,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苏喻倒是一贯的好涵养,那日他明明动了怒,说了那种话之后,就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但第二天再见他时,他确实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和模样,对我微微一笑,还问了好。那时正好清涵也在,我只得勉强也笑了笑,望着别处拱了拱手,权当此页揭过。
我自己琢磨,他现在看我也该是生厌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对我生出那般情愫的,但仔细想想,他虽算计过我,但也救过我,为我前程尽弃,陪我浪迹天涯,如今还把后半辈子搭了进来。
而换来的……换来我曾要杀他,那日又言语上轻贱了他……最关键是,他还发现了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心思。
我若是他,定然见我一眼便恨一分,恨自己瞎了眼懵了智,怎么就瞧上了我?恨自己深谋远虑多年,给自己换了个什么下场!
我这样腹诽着,忽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受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明朗了不少,这么算算,还是他更亏些,于是望着苏喻的眼神都不自觉带了几分讥讽笑意。
时值深冬,他正披着大氅带着些仆人侍女在后院做些活动,他慢吞吞地回过身来,正巧撞上我的目光,他怔了一瞬,也很客气,很诚挚地对我笑了一下。
我敛了笑意,笑不动了。
好在此时清涵来了,他见了我,先是打趣道:“你俩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我深以为然,望着苏喻随口道:“一刻也容不得他离开我视线呢。”
清涵约莫是觉得有些肉麻,有些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道:“你哥哥唤你们两个去见他。”
我心中打了个突,自那天后,我几乎算是绕着谢时洵走,对他这个人……哪怕是心中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了,好在他养伤,一时也顾不上我。
我虽不问,但苏喻偶尔会主动与我搭话,言语中提及他的伤势愈合了些,已能让人搀扶着下地走些路了。
我听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忐忑,越发绕着他所住的东院走,生怕哪天与他撞上,届时就算他不觉得,我却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对他了!
虽如此说,但我也不得不去,只得与苏喻随清涵去了。
在这里没有东宫的规矩多,倒也不必跪来跪去的了,我和苏喻在屋外饮茶,刚端起茶杯,我就被唤进去见他。
月余未见他,我躬身行礼时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依旧雪白,身量也更瘦削了些,好在眸子中多了几点光亮,看着精神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怎的,怎么觉得他越发如冰似雪般的虚幻起来了……
我渐渐放下心来,行完了礼,垂手立着听他教诲,一时没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谢时洵停下话头,蹙眉看了看我,道:“你有何话说?”
我忙道:“没有,没有,一定谨遵太子哥哥的章程。”
待我与他出了来,他到上首端坐了,我咳了一声,走到苏喻面前,杵住不动了。
苏喻抬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手指顿了顿,还是放下了茶杯,。
我咬着牙对他笑了笑,向后退了两步,左腿向前踏出半步,缓慢且郑重地一抛前摆,一字字道:“多谢温大夫救命之——”
苏喻立刻反应了过来,趁我膝盖还未落地,立马作势扶我,口中道:“殿下万万不可……”
我便就坡下了,顺势站直了身子,对他一笑,又转过头清涵一笑,转到谢时洵面上,见他面色冷肃,便笑不动了。
他执着茶盖轻轻拨开茶面,虽不看我,却道:“方才与你怎么说的?”
我忍气吞声地应了是,只得又把苏喻摆回椅子上,这次利落地跪了一跪,口中也诚敬地道了谢,道了歉。
苏喻只道惶恐,我心中冷笑,心道你先别急着惶恐,以他的性子想必对你也有话说……
果然,我一念刚转完,谢时洵便又道:“一码归一码,于私,难为你待他一片赤诚,你既救得了他的性命,他合该跪谢你,于公,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包庇私纵叛党,形同谋逆,本该治牵连九族之罪,不过你苏家世代功勋,你既然到了此处,倒也与流放无异了,日后此处只有温素大夫,前尘旧事你不必再执念了——至于他,他若是再寻你的麻烦,你与我说便是。”
苏喻已然跪倒,闻到此处,便口中称是。
这厢事了,我与苏喻出了来,一时间都沉默了。
他迎着艳阳,不知怎么,面上露出一似愁肠百结的意味来。
我也没有好到哪去,人虽出来了,心神却仿佛还留在屋中那人身上,惊觉自己这想法后,又狠狠唾弃了一番,这番滋味越发愁肠寸断。
我和苏喻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倦乏了,便只得又顺着一道回到西园,小径尽头方才分手,各自回屋歇着了。
过了冬至,连着三天都是阴云密布的鬼天气。
前两日我尚且撑得过去,到了第三天,尽管屋内地龙烧得很旺,我却已经连床都不想下了,蒙着被子在床上辗转打滚。
每逢阴天下雨,那绵延到我骨缝中的阴冷湿疼,简直是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光景。我给自己灌了两坛酒,才换来大醉了一两个时辰,时至今日,不管是醉倒还是昏厥过去,对我而言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