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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既然一切皆源于此琴,也系殿下的一丝善念,今日殿下于此寻得,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望殿下莫失,莫忘……莫要辜负先太子殿下一片苦心。”
我笑道:“只听这两句,苏先生在道学上的造诣,倒是比国师更透彻些。”
苏喻只道“不敢不敢”,随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告辞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也叹了口气。
这个苏喻哪都好,他们苏家的性子是祖传的刚烈耿直容易得罪人,但到了他这就没了这臭毛病,他不但没有,甚至在从容不迫这点上,可谓天下无二。
他虽不是皇室宗亲,但因着是苏大儒的嫡长孙,赶上逢年过节宫内开宴等诸事,他也偶尔随他爷爷进宫,故而我们很早便见过。
苏大儒一代忠良,太子三师之一,天下头号东宫党,因此这个苏喻也是在太子时洵面前露过面的。
我总是隐隐觉得,他当年小小年纪,在苏家那么严谨的治学下,光是功课都要念到深夜,竟然还有闲心去读医术,约莫是与太子时洵有些缘故。
事实上,太子时洵并不是天生就爱和小孩子过不去,除了我之外,即便他对旁的弟弟们,或是如苏喻这般身份的世家子侄某些行为看不过眼,也不会直说,只叫来管事之人训斥两句,命人回去严加管教罢了。
好像就有那么仅有的一次,是一次宴席散后,苏大儒带着他来与太子时洵请安,期间说了些闲话,恰逢苏喻那时刚学了《左传》,不知怎么聊到狼子野心这个典故,苏喻便说道:“小狼纵然年幼,纵然自幼与犬混养,然狼就是狼,狼子野心本性难移,终有一日将对主人舐喉相向,既如此,留之遗患无穷。”
一听便知,这哪里是孺子的回答,这老气横秋的口吻明明就是苏大儒借着嫡孙之口的劝告。
太子时洵闻后没什么反应,突然叫到我,道:“前些日子,你也读到此篇,你有何见解?”
我当时正因为旁的事走神,只听了个大概,被骤然叫到,心中戏谑道:苏大儒亲自教的嫡孙还能教错?于是张口就道:“臣弟以为苏世弟说得……鞭辟入里,一语破的。”
苏大儒拈须一晒,而太子时洵也是冷笑一声。
他对苏喻虽算不上和颜悦色,倒也没有为难,只是简短道:“读书须由师父传道授业解惑不假,但若只是一味盲从,也不过是拘儒之论,不求甚解罢了,你回去再读。”
苏喻道了“是”,叩了头,退到苏大儒身边,我正望着苏大儒垮下的难看脸色直笑,就听太子时洵声音一厉,对我道:“至于你,是本宫让你近来的日子好过了些?回去把此篇抄一百遍,若是无新见解,明日你小心着些。”
半大的孩子被这般当众训斥,那时我的脸皮远没现在这样刀枪不入,一时间只觉得丢人现眼,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倒是那个苏喻,同样是被轻责了,他面上不但没有颓丧之色,反倒眼中隐隐透出一分喜色来,以至于出了东宫他还一步三回头,我纳罕地看着他,当时就觉得此人是个心胸开阔的,当真是个人物,日后定会青出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现如今看,果真如此。
又养了些日子,不知是苏喻妙手回春,还是玉和那道符起了作用,待背后的伤结痂,倒也没落下什么后症。
……想想玉和那不靠谱的样子,多半还是苏喻的功劳。
眼看临近年关,宫里面临两件大事。
一是除夕将至,惯例要祭祀天地和列祖列宗,普天同庆佳节。
二是太子时洵忌辰,在除夕的前不到半月。
这两样与我关系不甚大,届时人到了就是,反倒是玉和忙得不可开交,毕竟皇室陵寝就在京郊的栖云山畔,不论是祭祀祖先还是祭祀太子时洵,都是要去的,而栖云山上护国观的掌教真人,就是国师玉和了。
趁他赶回栖云山,诸事缠身没空来烦我,我在东宫又住了些日子,到行动彻底无恙了,便遣程恩回了谢明澜,准备出宫回府。
程恩去了半日又回,与我道是太后召见我。
我怔了一下,太后……我方想起是以前的太子妃,我的大嫂,也是谢明澜的生母,她没当过皇后,直接成了太后,很久没有人和我提起她了,今日乍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
既然太后召见,我只得去了。
到了慈宁宫,我在屋外行了礼,进屋再跪,一抬头发现谢明澜也在,他见我进来,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太后居于内堂,与外间隔着一层纱帘,她让我坐了,与我隔着帘说话。
其实也无甚要紧的,她只问我身体如何,可有甚需要的等等闲话家常,我知道那日之事,宫中对外没提狎妓与杖责一事,统说是我旧伤复发,好在当时在场的那几个人都是嘴严的。
不然的话,谢明澜下不来台,我也没面子……若是非要较真,那还有五六十杖记在账上呢。
不知太后知不知道内情,反正她端端庄庄的问话,我也恭恭敬敬的回答。
中间再隔了一个面无表情端坐着的谢明澜,我们叔嫂侄三人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其实……以前我与她倒也没有这样生分,她对我一向不错,还差点把她那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表妹嫁给我,只是后来因为一些缘故……这桩亲事没有成。
她十四岁嫁给太子时洵那年,我刚进东宫读书,偶尔也能见得到面,我在她眼中是个五六岁的幼童,她于我看来也就是个半大的漂亮姐姐。
最后一次与她亲近,应该是我十五六岁那年,有一日,东宫三师斥责我明里暗地里与鲜卑勾结,意图乱政,他们又把“狼子野心”这个典拿出来反复说,太子时洵却不置可否。
他只问我多年过去,对这一词可有新的见解,我仍是没有答上来,挨了一顿训,又被罚抄了百遍,直抄得都快不认识那些字了,还是无甚新解,想到第二日不知要被太子时洵怎样发付,又急又怕。
正巧遇到这位当今的太后,当年的太子妃,她见我着急,便拉我坐下慢说,待她听了缘故,也陪我一顿好想,后来见我实在想不出,她便柔声对我道:“太子殿下今日不知为何饮了酒,正在御花园亭内纳凉,他微醺的时候最好说话,九弟不妨趁现在去请教他。”
我谢过了她,半信半疑地去了,果然依她所说,谢时洵在亭中。
时值夏日傍晚,他少见的穿了一件素白的,半倚半躺在一张藤椅上,轻摇着折扇,正如太子妃所言饮了酒,较之平常,他目光多了些许钝色,少了许多凌厉。
在程恩的默许下,我上了前去,半蹲半跪在藤椅前与他说话,放软了口气道是抄是抄完了,但仍旧没有想通。
太子时洵闻言,俯视着我许久,他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