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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弋正在清水中洗帕子,闻言心念一动——逢春堂突逢大变,街头再见燕草,为何恰恰都在今日?还都给她们赶上了?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局,要将她们引向某处?
不好。她拧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如果有人故意这么做,那一定是他们带走了沂世。
先是囚了葛大夫的三魂六魄,留一魄引路;然后又放出了燕草,让她们寻魂;曾弋若还是不肯前往,便直接带走了李沂世,逼她去救。
层层相因,环环相扣,好一番志在必得。这种筹谋周密、隐于暗处而不发的行事风格,不像是厌神,倒教曾弋想起了另一个人。厌神不屑于这样的心计,他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自信,那自信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无趣。
“杀了你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有什么意思?”他飘在云端,斜睨着曾弋,“控制你,让你做出你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事情,才叫好玩呢。就像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每次清醒之后那样子,真是让人百看不厌……
“让我主宰你的神魂吧——”
中州之国,上都。
夏日暴雨倾盆,天地一片黑云密布。雨水灌进沟渠,观汉台的玉阶旁,又见九龙吐水的场景。
一辆马车在暴雨中进了宫门,仿佛一艘轻舟,漂泊在汪洋大海中。
雨声连绵不绝,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半个月前起就未曾停息,新登基的成帝仁善宽和,自打得知身边的老宫人患了风湿,便令他自在宫中休息,不必前来伺候。
连日水气蒸腾,潮湿得就连门口守着的侍卫官也觉得周身不适。他静立在大殿外,悄悄揉了揉酸胀的胳膊,不由得想念自己干燥整洁的小家来。
皇宫太大,也太阴冷了,没什么人气。从前那些嫔妃宫女们,自打先惠帝册封了太子,便因各种缘故杀的杀,放的放,偌大的皇宫中,只剩下些洒扫的老婆子,在皇帝和太子身边伺候的,也都换成了宫宦。
不近女色是好事,侍卫官揉着胳膊想,成帝贤明,只是如此皇族血脉可怎么延续?
帷幔隔着雨声,潮湿的水气却一直氤氲到成帝身前。他正在埋头批阅奏章,手中笔尚未落纸,就见朱砂如血,嘀嗒一下,落在了纸上。
年轻的帝王蹙起了眉头,抬头望着殿前一片在烛火中摇曳的虚空,眼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这片虚空中徐徐显现。
他盯着这个逐渐凝聚的人影,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以为自己踏入了一片白日梦境。
“叮铃——叮铃——”
人影套在黑色斗篷之中,手握铜铃,正在轻轻摇晃。
门外的侍卫官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干燥整洁的家,夫人已命下人备了艾草,正准备为他热炙。一股暖和又干燥的热气涌入四肢百骸,艾草药香满溢,让那雨滴落地的声音变得绵长悠远,像血滴缓缓落地的声音。
血滴。
他在片刻回神里,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剑尖穿透了他的前胸,殷红的粘稠的鲜血,正顺着剑尖缓缓往下流。
嘀嗒,嘀嗒……
雨声又回来了。密不透风、摧枯拉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大水,冰凉又潮湿,灌进了他的眼耳口鼻。
那是他身为成帝近卫,在这世间所见的最后画面。
曾弋扔了帕子,手撑住盆沿。她感觉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强烈的不安让她顾不上安抚站成一尊塑像的、带着孩子般笑颜的燕草。后者正随着她的身影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
风岐站在门边看着她,见状问道:“怎么了?”
“风岐,沂世有危险。”她转过身,对着风岐道,“和那群人一样……极有可能被带到了城主府。我想……”
“想去探一探?”风岐安静地看着她,“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但巧合太多,我担心……”
“我不怕麻烦。”风岐望着她的眼眸道,“我怕不麻烦。”
曾弋避开他的双眼,微微垂下了头。她明白风岐的意思,他懂得她不想给人添麻烦的顾虑。他不怕曾弋给他添麻烦,他怕的是曾弋不肯麻烦他。
“走吧,”她拿起桌上娑婆,在风岐身边停住脚,回头对谢周二人道,“你们俩留下来守着燕草,我和风岐去找沂世。”
谢沂均手探向流云刀,正待开口,就被周沂宁按住了手。他朝谢沂均摇了摇头,嘴里无声地说了句:“别添乱。”
申屠城热得如在火上烤,即便已是皓月当空的夜晚,风中带着的也是团团热气。城中人无法入眠,尽皆打着蒲扇,在屋檐下闲坐,或在窗边闲谈。曾弋与风岐正待跃上房顶,突见客栈前的大街上,摇摇晃晃走来一道黑影。
曾弋打量一番,认出这影子便是李沂世——不止是李沂世,还有那个背着他的瘦小身影。月色照长街,李沂世高大的影子投在长街的青石上,几乎将他压着的那个人完全遮在了影中。来人走得脚步踉跄,看得出要背负李沂世前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