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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弋在冰上湖泊边停留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对着湖泊上日升月落、云卷云舒的倒影,没有等到水面的任何异样。
直到等来了阿黛。
那天空中飘着细雪,阿黛裹着乐川人常穿的皮袍,踏过深深的积雪,来到她身边。
“殿下,打仗了。”
国主将阿黛给她送来,嘱咐她不要回皇城。郁离人的军队就守在皇城外,打着铲除妖孽的旗号,要进宫去。
“去做什么?”
“去杀你。”
“为什么要杀我?”
“说无辜百姓因你丧命,说你……就是厌神。”
曾弋望着满天飞雪和其后重重灰色铅云,轻轻叹了口气道:“阿黛啊,你知道,我听了这些肯定会回去的。”
“我知道,”阿黛看着她,“但我不想骗你。”即使这样就违背了国主的命令。
曾弋站起身,走进雪地里。她眺望着远方皇城的方向,喃喃重复道:“天下安乐,世间太平……天下安乐,世间……太平……”
她提起飞鸣剑,转身没入飞雪之中。
战乱在这个初冬时节降临了天祝国。
好像曾有的祝福全都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皇城西边的春神庙被雨水泡过之后一直不曾修复,一日庙祝晨起时,发现连神像也一并垮塌了。而在坍塌的神像边,庙祝找到了一个遗落在地的、手掌大小的极乐神君像。
往日好时光,众人不分来自何处,见神便拜、求神许愿,都无不可。齐安人聚集区本就常与信奉极乐神君的皇城人有嫌隙,乱世中惶惶人心深感愤怒焦虑,被繁华所掩盖的差异,就在这乱世中逐渐显露出来。令弋公主身为厌神的本体的传言甚嚣尘上,人们本就将信将疑,神像被疑似极乐神君信徒者捣毁,便如一点火星掉入油锅中,溅起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然而让这油锅腾腾燃起的,却是另一则关于无咎鼎的传言。
据说那郁离郡守献上飞鸣剑,助令弋公主诛杀厌神后,国主大喜,便将郡守小儿郁舟召入宫中,欲予封赏。郁舟便求一人,原是郁舟家中一远亲,入宫数十载,家中人深为牵挂,母亲病重,求国主许她回郁离郡略尽孝道。国主一听,孝道为先,遂欣然应允。于是召人将那宫人请来。不料侍从却大惊失色来报,宫人已在宗庙前自尽身亡。
自尽者不止那宫人一个。曾弋当日留下的十五个少女,尽皆暴毙于宗庙前。不知何人从何处找到了负责将这些少女带入宫中的人,这才惊讶发现,她们都出生在八月刑德相合这一天。
至此,便有博闻者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看到的无咎鼎传说。据说此鼎上达天通,若鼎中邪魔蠢蠢欲动,难以压制,便有刑德相合之人降生世间,在邪魔欲出时以身殉鼎,无咎鼎便可将邪魔重新封印。邪魔像是悟到了这一法子,于是便依样画葫芦,让其本体转世为人,正邪之争,由此便绵延不息。
若令弋公主便是厌神本体,那就不难解释为何会有十五个刑德相合之日出生的少女会出现在宫中——公主今年不过十六,若每一岁都有化身厌神的危险,那么自然每一岁都需作法将她的妖邪之气压制住。人们全然忘了,最初传出来的消息里,这十五个少女都是一息间自刎而亡——她们并没有殉鼎。
真相被传言层层包裹,拆解需要时间和耐心,然而翻滚的情绪恰巧容不下二者。
这传言一出,众皆哗然。亲手将孩儿送入宫中的,此刻便既痛且悔;有丢了孩儿的,恰在那日子附近出生的家人,则如梦初醒,不由得悲从中来,怒火中烧。
凭什么为了你的皇儿不被人发现是邪魔,就要将我的孩儿抓入皇宫中去?骨肉分离之痛、愤怒不甘之念,像一道烈火,瞬间点燃了呼啸的战火。
陈兵城外的郁离军,就在这样的怒火中,如劈山跨海般长驱直入。
宫中早已没剩下多少人。
青桉护着国主和王后上了马车。青桐已将昏迷不醒的曾弋放在了马车坐榻上,阿黛在上头照看着。青桉见他头发散乱,手握缰绳,脸上神色木然,不由得抬手揉了揉他的脸。
“小弟,你相信殿下,我相信你。”他握着长刀,血污斑斑的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温和笑意,“我青氏满门,笃行忠义之事,今后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也切勿忘了这一点。”
呼喝追逐之声遥遥传来,青桉拍了拍马背,提刀转身,又道:“你要找个好媳妇,一起过好日子……哥走了,青氏一族,今后就交给你了。”
“……三哥!”青桐紧紧握着缰绳,满脸泪水,看着青桉孤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抹一把脸,在追兵轰雷般的马蹄声中,驾着马车往城门飞奔而去。
曾弋靠在阿黛腿上,在马车剧烈的摇晃中,陷入了烈光与火焰交织的噩梦。
城楼塌下来,梁柱曳地,火舌鲜红灼人,一举吞没了雕梁画栋与月色的纱幔。她感觉自己在虚空中不断往下坠,像要坠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