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突然一滑，我猛然向后跌去，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都翻了个个，突然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随后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反手抱住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我飞快使黑刀出体，右手握住刀柄，用力插入土地，只听手腕咔嚓一声，一阵剧痛袭来，眼前霎时黑了一片。
    然而眩晕只是暂时的，我和七鸢总算是停止了滚动，她挂在我脖子上舒了口气，松开我坐在土坡上。我也松口气，仰面躺在地上，动动手腕，又是一阵剧痛……啧，看情况，最起码是折了。
    她担忧地望着我，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摔得很严重。”
    我冲她笑了笑，摇摇头坐起来，黑刀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我把右手空空的悬在身侧，左手拉住她，说道：“没事，咱继续往前走吧！快到了。”
    她没有动，一脸严肃的对我说：“这是哪？”
    “西山啊。山顶有个女娲庙，你没听说过？”我看着她，她苍白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凝聚成一种很严肃的神色：“不，这是噬月山%……是我当初领命前去的地方，是我们蛇族的禁地！”
    我看着她，慢慢地觉得有些恐怖，却还是笑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记错了。”
    没想到我的疑问却是更加笃定她的答案：“不，这就是！在那个女娲庙后面，在那个女娲庙的神像后面，就是我回蛇族的通道！有个结界，我带你去看，那有个结界，只有我们蛇族的蛇才能打开！：”说着她激动起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跑，我没办法，就跟着她往前跑，虽然右手随身体摆动发生一阵一阵的剧透，但是，这又算的了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站在女娲庙前，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肯踏入院门一步。
    “怎么了？”我低头看她的脸，她抬起头，眼眶蓦地红了，然后迅速低头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来这里的。我还没有找到我的五哥，我来这里干嘛呢？就算是找到了结界找到了入口，我也回不去啊。“
    “那你姐姐呢？她不是来找你，难道不是接你回去的？”我追问道，山顶的雨点反而小了很多，我和她站在门口的酸枣树下面，也不算很狼狈。
    她揉揉眼睛，说道：“刚刚沙子钻进去了。我二姐仲绉，那是被赶出来的。所以她一直在人间啊。”
    仲绉，仲绉……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难不成……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笑了，不否认地点点头：“就是周绉绉，那是我二姐，我从小到大最佩服的女人。”
    被赶出来的，那就是他们的家事了，我不好过问，我兜里也没有纸巾给她擦眼泪了。
    云丘撑着伞从门口走过来，问道：“两位施主……哎？沈先生……”我回过头，看见他，颔首道：“不好意思，这次出了那么大事还来叨扰。”
    云丘笑着摇摇头，作揖说道：“哪里哪里，师父说有朋相访，未曾远迎才是失礼。现在山上山下天气恶劣交通瘫痪，两位能前来已是不易。”我知道他是看见了我和七鸢浑身泥垢的狼狈状态，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再说七鸢就要感到尴尬难为情了。
    到底是在众位香客中混迹来往的小道士，小小年纪就懂得变通。他将伞高高举到我们头顶，弯腰伸出一个“请”，说道：“二位请进，云丘为二位准备毛巾和热水。”
    七鸢还是低着头红着脸不肯近，抬头看着女娲庙那块大匾，满是复杂的神色。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一用力拽她入怀，揽着她的肩膀大步走了进去。
    你不敢进的，我陪你进，你不敢面对的，我陪你面对。
    云丘找了个厢房把我们两个安置下之后，就利落地拿了两包衣服过来，然后指着一旁的衣柜说道：“这里面都有毛巾和洗漱用品，沈先生上次来过，您应该也熟悉了，只是这……今天事故发生得突然，把山上的电缆都砸坏了，可能热水不太够用，现在他们正在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我点点头，说道：“这次多谢你了，一会儿我和舍妹收拾妥当，就去拜访青杉道长。”
    云丘作了个揖，出去关上门。
    云丘走后，七鸢站在桌前把满是泥泞的雨衣脱掉丢在角落里，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从洗手间里拿出梳子和毛巾递给她，她接过来继续梳理，脸色淡淡地，但看得出来十分不开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开门把热水接过来放到洗手间，撑着门框说道：“你等下再洗吧，我先洗完去给你弄些吃的。”
    七鸢闻言，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继续梳头道：“该不会是想洗干净了溜走吧？”
    我~干笑着：“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摇摇头，扭过来眼神空空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墨舒，按理说来到了这个地方，你就不怕吗？”
    我耸耸肩，随口说道：“我怕什么？”然后走进洗手间关上门，脱下衣服把热水凉水兑在盆里，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洗。正想着如何节约用水，突然发现半透明的门上印了一个影子，一动不动，有些消瘦。
    “多似曾相识的画面啊。”门外的影子轻轻喟叹，我把毛巾搭在肩上，擦掉脖子后面的泥灰，正纳闷儿七鸢怎么神神叨叨的，低头猛然想起我俩刚到人间的时候，也是这般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亏得有阿芷带我们进酒店，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那时候，我也是先于她洗的澡。
    可我洗完澡之后，阿芷的眼睛就没了，七鸢甚至想拿她填饱自己的肚子。
    那这次呢？
    门外的影子已经消失了，隐隐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和轻微的敲门声。
    云丘？
    我匆匆撤下一块浴巾围在腰上，快速推开门，大步走到正欲开门的七鸢背后，七鸢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我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往后一扯，意欲将她带入怀中，好阻止她的行动，却不料她将那门把手抓得死死的，这被我一带，正好打开了门，我低下头看手中破碎的衣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啪嗒，装饭食的食盒掉在地上，云丘忍住将要破口而出的惊叫，猛然转过身去。香~肩半露酥~胸半抹的七鸢羞红了脸，恼怒着往后躲。我终于意识到现在混乱的状况，手忙脚乱想把腰上的浴巾拆下来裹住七鸢的身子，七鸢却捂着眼睛摁住我的手，大叫道：“你疯了？”
    云丘急急忙忙地说道：“二位施主慢用，打扰了。”就飞奔离去。
    我把她推到身后，走到门前快速把食盒提进来，然后合上门，低头说道：“你先去洗吧，换好衣服，我等你。”她好像早已跑进了洗手间，半天都没有动静，我低头低得脖子都酸痛了，才慢慢转过去——还好，身后果然没人。
    食盒里是炸酱面和两碟咸菜，这在经历过天灾的女娲庙里应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饭食了，我把它放到桌子上，把毛巾拿下来擦身子，其实刚刚已经洗去大部分泥垢了，只剩头发还没有洗干净，我头发有些长，洗干净很不容易，所以就打算最后洗。被这么一打断……我揉揉头发，决定还是等她洗完之后直接拿凉水冲一下吧。
    换好衣服觉得不太对劲，衣服怎么还多？似有所悟地看向洗手间，才知道这个蠢丫头刚刚走得急，竟忘了拿衣服。我拿着这团衣物走到门前，敲了两下问道：“你没拿衣服，来拿一下吧？”
    “直接进把衣服放台子上就好。”七鸢不紧不慢地说道。
    直接进？
    我没听错吧？？
    “这样不太好，你还是伸手来拿吧。”我想了想，拒绝了这个看似诱~惑的要求。
    “不行，我身上都是湿的，有什么好不好的，让你进你就进！”七鸢有些急了，估计是嫌我婆婆妈妈不够大男人。那既然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了，我一个大男人又怕什么？
    我闭上眼，手摁上门把，往下压，像下定决心那样，然后推……哎？人呢？？
    “乱看什么？让你把衣服放架子上呢，放完赶紧走！”七鸢的低吼声又出来了，我循声望去，看见放在马桶盖上的一大盆水，水里慢慢游着一条三尺来两指来粗的赤链蛇，正竖起身子朝我吐信，“看够了？”
    得有多久没瞧见她原型这样可爱模样了？
    上次见好像还是在古塔里面吧。
    我抬手捏住她七寸，将她从手里提出来，她迅速缠上我的胳膊和手腕，蛇皮颜色愈发鲜艳：“放开我！”
    我摇摇头，笑道：“不放。”
    她火红色的皮囊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你可要想好，我这一口咬下去……”啧，她又开始说这些没威胁力的话了，不过……我扫了眼自己的身体，现在，我好像是肉体凡胎？赶紧甩手将这烫手山芋扔进了盆里，水花四溅，隐隐传来她得意的笑声。
    我顺手将衣物扔在架子上，关门前打趣道：“许久不见，你倒是粗了不少。”
    盆里又传来她威胁的嘶吼。
    这似曾相识的温馨时光，可真是好啊。怪不得满清那个天下第一才子都在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身清爽的七鸢走出来之后，我已经把晚饭放在桌子上，指着那些对她说道：“我先进去把头冲洗一下，你继续吃你的不用管我。吃不饱就把我的那份吃了就行，我还不饿。晚上山路不好走，你就别出去乱跑了。吃晚饭咱俩一起去见一下那个武青杉，虽然知道你不太高兴，但这种礼节咱还是要有的。云丘说没别的客房了，刚刚又来了不少志愿者和伤员都住满了，所以今晚你就在这睡下，一会儿我打地铺。”她坐下给我一个妩媚的白眼儿：“啰嗦。”我摇摇头，去冲头了。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就那么多的话，刚刚抱着她飞行的时候就把这段日子的事情滴水不漏地说给她听。她好几次笑着打断我：“好啦，我知道你每天吃的都是三荤一素的盒饭，不用总是重复强调。”我好像生怕照顾不到她，也生怕她不熟悉我的生活一样。
    相隔许久未见，相隔许久未了解，我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交代给她。
    当我说我是蚩尤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然后更紧地抱住了我的腰。
    我抬起头，镜子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我用纸巾擦掉一块，镜子里渐渐清晰我的脸——被人曾无数次赞叹、追捧的脸。我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缓缓挑起嘴角，张开嘴，对镜子里的人说——
    看，七鸢，就在门外。
    我转身打开门，门外空荡荡，屋里，也空荡荡。
    天已经黑了，风却越来越大，房门被剧烈地撞来撞去，传来咣咣的声音。
    我走到门口，茫茫夜色里，我看不见七鸢的身影。
    女娲庙外中里三个大院，旁边左右又分出六个小院，总体九个院子，呈九九归一之势。三个大院里是食堂、课室，还有供奉各路神仙的厅堂，六个小院则是堆积杂货，道士居所，还有库房和客房专用。
    我拿起屋里唯一的一把伞，撑着伞从小院开始找，一个一个找过去，一个一个房间寻过去，一个人一个人问过去，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过身穿淡绿色长裙，长发及腰的女子。云丘问讯急匆匆地赶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今晚可能不能去拜访青杉道长了。我妹妹贪玩，不知去了哪里。”
    云丘想了想，问道：“可是饭菜不可口，去厨房找吃的去了？我想那个姐姐那么好看，应该是不会去诸位天神或者是后面赈灾区区玩吧，会吓坏她的。那边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志愿者和受苦受难的人，愿他们早日逃离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