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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拿了一尊跟自己一样的雕像过来。分明就是按照她自己雕的,非要说不是!她在我这儿说了一大堆的废话,又是哭泣又是哀求的。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个女子无疾而终的单相思罢了。你哥哥结婚的时候,她就扮成她家里小姐的样子——那个小姐不是因为害怕而逃走了吗?纵使这样,不要说碰了,你的哥哥看也没有看她一下。她心里面因此怨恨起来啊!‘如果不能让他爱上这尊雕像的话,那么想个法子杀死他。’这样的话来要挟着我。我真的就跟三流术士别无二致么?”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难过的快要死掉的心情席卷了全身。分明将别人的脖子狠狠的勒着,可喘不上气的人却是自己。藤大纳言觉得头晕目眩,心头冒出一句话来,“就此死了,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吧。”
脑海里又显出父亲那张讨厌的脸来,本来自己快要崩溃地哭了。可一旦想到父亲,也不甘心就这样在他面前示弱。藤大纳言又振作起来,问道,“雕像在哪里?”
结果半晌也没有回音。地上被自己按着脖子的男人眼睛仍像是灯笼果一般。藤大纳言松开双手,那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再把手探到他脖颈与鼻子上时,已经没有活着的迹象了。
一种令人满足的心安感在胸腔里荡漾着。藤大纳言出屋走了一会儿,好像做过千百回那样,开始在那栋房子后的地上刨坑。
一开始徒手地挖,十指马上痛得厉害。接着就从四周捡了一根树枝过来,结果原来的那个坑洞找不到了,又找了不知道多久,才开始继续地挖。鸡打鸣的时候,洞虽然挖的颇有成就,依然放不下人。藤大纳言又转回房屋正面。
这时天蒙蒙亮着,房屋的轮廓在灰色的雾里若隐若现。原来这是一个私自兴建在右京的佛堂,出于模仿六角堂的意思,把整栋房屋建成了六边形的样子。可里面法器装饰一概没有,因为荒废了,看起来与废弃的民宅没什么分别。
藤大纳言把那具身体拖进佛堂里面,又跑到外面去,拔了一些芒草野草,回来盖在他的身上。这才回到小野宫去。
一直在寻找藤大纳言的若君,吃惊极了,见他满身尘土的样子,问道,“您又去做了什么呢?”也没有得到回答。又闻到一股带着潮气的青草味,便也不知道不方便问话了,只是侍候着主人换衣服,又说,“您不在的时候,那位九条殿的大人非常情急地派人来寻找过您。说了您不在家里,还是写了信过来,现在就把那封信拿到您面前。”
藤大纳言说,“信就不用再看了。我也有事要找他。哥哥回来了吗?”
依然是“没有”的答复。便还是带着若君这个随从,往九条殿去拜访。
叔叔果然是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看起来比上一回还要生气。开门见山地说,“还有什么哄女人的伎俩,尽管在我这里显出来吧。”
藤大纳言也就拿出夜里穿过的那套脏衣服,摊在地上给叔叔过目,又一边说,“我这个人,也不喜欢说什么漂亮话。因为我本来就讨厌满口谎言的男人吧。可我的父亲也是那样的人。昨天晚上,我就已经知道哥哥的秘密了。使用禁术的证据,劳我花时间找一下吧。”这样说着,还把自己指缝里的泥巴展示出来。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你说个事情吧。是关于你父亲的。”
藤大纳言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叔叔接着开始叙说,“以前我们两个人,一起追求着宇多内亲王。他比我年纪大,已经与大伴的小姐结为夫妻了。可哥哥认为,那仍是不够的,人臣的女子怎么能够跟他般配?这个家伙,真是令人生气。可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母亲倾心的人是我。满口虚假的家国大义,唐诗汉赋向来为他鄙夷。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拿不出真才实学,有谁会喜欢这种人?真不幸!我现在想来,还是觉得非常不幸!那种人为什么会是我的哥哥呢?因此他为你母亲送去的情书,一封也没有得到回复。如此,他绝不甘心,对吧?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惜花重金搜集来长于恋歌的歌人,日以继夜地替他代写情诗。那种歌我光看一眼就知道,他绝对是写不出来的。我觉得你母亲也一定是知道的。可你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明明心里很清楚那种把戏,还是答应与他相见了。”说道这里,叔叔的脸涨得通红,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两个人见面之后,我的哥哥更对她纠缠不放着。有一天,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还住在一条的京极殿中,皇帝与宇多内亲王都去了那里。因为春日祭在不日后就要举办,大家一同约定来到京极殿游戏作乐。那次宴会开始,我就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想来,那都是宿缘作祟吧。大家都烂醉如泥的时候,我哥哥跑进了你母亲的房间,将你母亲奸污了。生下你的哥哥之后,你的父亲将她迎到了京极殿里。可你的母亲并不肯去。我哥哥的厚颜无耻,实在是前无古人。他将你母亲的一处私宅拿出来修缮,因为与我闹得不可开交,便正大光明地住到了那里。”
“您恨我父亲吗?”
叔叔竟然笑了,“我恨你的哥哥。”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恨他。永远都恨。”
恨死你了。
这是最甜蜜的情话。纵使面对父亲,藤大纳言也无法说出口来。“恨你一辈子”,比“爱你一辈子”还要情意缠绵。常人的爱就像火葬时的烟云那样容易消散,恨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当作发泄,信口许诺,却也没有于此话相应的担当。父亲的阴魂永远在那誓言里纠缠不清,自己会比现在还要不幸。
晚上再到那佛堂去时,途中遇上了哥哥的车子。这时,藤大纳言的心情反而趋于平静,只是吩咐若君跟着哥哥。
哥哥车子一路向南,远远看见罗城门的时候,车子掉了个头,又接着往西边沿着京城无形的墙壁持续地走。
那路途越是诡异的辽远,越教藤大纳言的心里害怕,衣服的下摆不觉紧紧抓在手里,汗流出来许多。还以为他又要到佛堂里去,可是不然,到了某个地方,哥哥的车子又再度掉头,一直往北边走。除了车子碾压地面的动静,四处传来砧声。路的两旁,经常有猫狗游荡,与左京不同,看了车子并不知道要躲。驾车人不仔细,就很容易轧到它们。
前面突然送来狗的求饶,紫色的车子因此停下。哥哥的车夫兴许轧到狗了,过了一会儿,车子才继续往前驶。
不到西市的地方杂草丛生,尤为破败,询问赶车的随身,也不知道是哪一条路。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到处散落着一些茅草搭顶的棚屋,其中的一些,顶也没有,光秃秃的立几根竹竿,拿了渔网石子什么的搭在上面。偶尔有几座砌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