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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也平白浪费了将整个简家与简宁陵切割分席、划清界限、弃车保帅、断尾求生的最后时机。
这便是朝着简氏豪族狠狠砍下的第二刀了。
大理寺卿的一句“命当地官员押解简宁陵自平江北上洛阳当面受审,与杨石戴当面对质”,径直将简宁陵放在了待审钦犯的份儿上不说,还把身陷雪花般的弹劾奏疏中的柳书俞本人,原原本本地从此案摘了出来。
就差直接鄙夷而明确地当面告诉简宁陵与简家人了:你们整那些乌七八糟的攻讦谩骂没有用……真正最后要与简宁陵同台对峙的,从不是上书参奏他舞弊的行知堂柳书俞,而是当年帮他舞弊、收了他钱财却险些没了命花、苟延残喘至今的落魄书生杨石戴。
简叔平这时候已经不是心里咯噔一声、发现坏事,而是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大理寺卿当廷上奏后,简叔平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晨曦微照时,他艰难地做下了一个难以割舍的决定。
但简叔平最终还是把案上墨迹早干的那封信寄了出去,把最后做选择的权利,从自己手上转给了远在湖广的其父简隆。
另一边,真宗皇帝当面准了押解简宁陵入洛的奏议后,想了想,伸手招呼了东宫太子到身前来,神情恹恹道:“静养静养,这几日被太医盯着,静养得朕骨头缝里都感觉要生霉了……明昱,过来扶朕一把,陪朕出去走两步。”
东宫太子犹豫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劝诫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俯下身来,搀扶着真宗皇帝下得榻来。
真宗皇帝挥了挥手,屏退宫仆,独与东宫太子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站在夕阳之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开口道:“简宁陵的案子,朕这几日闲时细细想过了。”
“既然小五心里已经憋了一口气,这口气真不让他出出来,”真宗皇帝叹息道,“朕也是舍不得的……杀了简宁陵,给小五出了那口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
——更何况,如今事情闹得如此大,一波又一波的人上赶着来劝来谏……真宗皇帝听得耳朵生茧子,心里疲惫,多少也屈服了。
只为了一时脸面,再继续“倒行逆施”下去,在而今情势下,好像用帝王强权,也并不足以简单平息天下士子心头之愤郁了。
不就是再挨几回骂了,真宗皇帝捏着鼻子劝自己屈服了:就当是去年东南没赢,倭人又偷袭,江南士子又开始发疯地口诛笔伐朝廷了吧……忍忍就过去了。
皇帝听后宫妃嫔的,是昏庸无道;但听前朝大臣的,却又是“仁君明主”了。
真宗皇帝劝自己这回且忍一忍,秉公处理了简宁陵,既得了小儿子欢喜,又博了个能容善忍的贤名……骂就骂吧,错便错了,一时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其实,倘若五弟在此,”东宫太子听罢,却是默了一默,低低道,“恐怕并不会乐见父皇如此的处理。”
裴无洙在的话,多半会毫不客气地回怼真宗皇帝一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以往的舞弊案是怎么办的,这件就依例怎么办……这是公事,父皇不必多考量儿臣的心意。”
真宗皇帝一时怔住。
“不过,”东宫太子顿了顿,复又轻轻启唇道,“在儿臣看来,事已至此,简宁陵却是非死不可了。”
“简宁陵不死,不足平天下读书人心中愤然郁意,”东宫太子言辞恳切地劝谏道,“且五弟兴办松鹤堂,势在必行。而今明文未出,却先闹了一桩舞弊案来。”
“倘若此案不秉公严明、从重处理,如何叫天下百姓看到朝廷举官府之力、供养百姓教化之职的决心?”
真宗皇帝默然半晌,长叹一口气,深为感慨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东宫太子的这个说法。
“你说的不错,”真宗皇帝捏了捏眉心,神情疲倦道,“先前是朕想的浅了。只是简宁陵斩便斩了,简隆这些年在湖广布政使司的位子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太大的篓子……”
“简隆或许在湖广布政使司的位子上做的不错,”东宫太子很轻地反驳道,“但朝中能在湖广布政使司位子上做得‘不错’的,却也并不是只有简隆一人……归根究底,事情闹大到今日这一步,简隆治家不严、纵容庇护之罪,是免不了的。”
“那就让简隆退了吧,”真宗皇帝叹息妥协道,“好歹给大庄做事这么些年,留最后一点脸面给他。朕下张密旨,示意他自己上书请辞吧……只是简隆可以退,简叔平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