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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咬自己。”
    经逢种种,若说心无怨憎则是自欺欺人。
    楚钰是赵嫣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从蹒跚走路到成长为担负天下的模样,承载赵嫣全部的希冀,所行所为却全然背离赵嫣的初衷。
    赵嫣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牢狱中少帝盯着他的眼神像盯住猎物的毒蛇,一寸寸碾碎他全身的脊骨,沦为他至今都不愿回想的噩梦。
    “赵长宁,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赵嫣眼底浓艳如血,笑中竟带着凄惨的意味。
    “不过是为了我这十五年的煎熬,能有所得罢了。”
    赵嫣乃命禄微薄之人,在不停的起落与折辱中一点点磨损生命。
    若这十五年的腥风血雨没有结果,他为之所遭遇,所忍耐的一切则毫无意义。
    如今庙堂之上灯火重重,暗香浮影,庙堂之下已战火屠戮,血流成河。
    刘燕卿一捧火将赵嫣十五年的心血烧成残烬。
    直到眼下,赵嫣仍旧抓住最后的余灰妄图垂死挣扎,为之绞尽心思,疲于奔命。
    楚钦揽住赵嫣,郑重道,“答应我一件事,回了西北,朝廷如何百姓如何,都与你无关。”
    赵嫣盯着楚钦,一时间没有说话。
    楚钦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飒飒的风声透过窗柩,天色将要黎明,沉睡的万物将要复苏,飞星廖落,烛火闪动。
    天际有鸟的的叫声破云传来,它找不到同伴,没有栖息之地。
    良久,赵嫣疲惫地开口,“好。”
    若中原安稳,他也该放下了。
    他的尸骨宁愿在西北辽阔的草原中迎风作尘,也不想埋葬在逼仄窒息的皇城脚下。
    赵嫣靠在楚钦怀中,湿透的发丝往下淌落水渍,他还年轻,心脏却在日渐衰败,两鬓已生霜白,一双长睫覆盖住漆黑的瞳孔的时候,也熄灭了无望的坚持。
    楚钦看了他一眼,见人已沉沉阖目睡去,睡相极为端整,面颊雪白,眉宇间总是似乎暗藏无穷无尽的心事。
    楚钦低叹一声,将湿漉漉的赵嫣抱起裹缠进薄衾中。“赵长宁,我原以为你精于算计,却不知道你是个傻子。”
    急风乍起,暗云翻涌。
    福宝推门而入,见到楚钦大惊失色,“殿下你何时……”
    福宝是个机灵的少年,只看暖室内凌乱的床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面不改色,心中暗自惋惜自家主子不争气,被人捷足先登。
    楚钦看了福宝一眼,手中擦拭着银色的弯刀,明亮的刀身上折射出俊美的轮廓。“我要回营了。”
    福宝进门关上了窗柩,小声道,“外头有风,我怕公子着凉,进来关窗户,殿下回营有要事?”
    “是有要事。”楚钦看着天际的阴云,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嘱咐福宝道,“与你家公子这几日就在此处等候消息,切记别让外人见到他的脸。”
    福宝茫然道,“等候什么消息?”
    楚钦没有接话。
    福宝遂问,“不与公子道别?”
    楚钦将明亮的银刀挂在腰侧,眼中温柔,“若他醒来,我大约舍不得走了。”
    赵嫣醒来的时候,只听到窗柩外密集的冷雨和翻涌的狂风。
    枕畔冰凉,香炉余烬,他已离去多时。
    第一百五十六章
    永历四年九月底。
    朝廷派官员与西北军秘密谈和五次。
    两方谈和,哪一方先提出来则尽失先机。
    这也是楚钦暗中透露突厥人的音信给朝廷的原因。
    朝廷此战本便不占优势,天子遂与辅政大臣于冀州官邸夜议。
    天子御驾亲征,身边凡得力之人从京城跟随至冀州,杨太傅八十高龄坐镇京师。
    阶下有年迈的大儒俯首躬身道,“西北军所求有三,灭荣家此其一,朝廷撤回西北驻军此其二,止战后互不相犯此其三,若陛下能做到,西北军仍奉陛下天命。”
    身着银色铠甲的天子眉眼阴戾,“倒是真敢狮子大张口。”
    而在场之人皆知,西北军以清君侧为由举起反旗,清的是将西北将士的性命作儿戏的荣家。
    荣家倒还在其次,无非是朝廷失去一条忠心的狗,若能以荣家祭旗平西北军心,倒也不妨一试。
    难就难在另外两条,互不相犯与撤回西北驻军。
    历朝历代朝廷在西南西北各方边境都有京城的驻军,起监督边将之责,如若撤回驻军,互不相犯,朝廷则实质上丧失对西北的掌控之权。
    大儒摇头叹息,老泪纵横。
    “陛下眼下有更好的法子?无突厥人搅和进来陛下尚可在河东与西北军殊死一战,如今突厥人虎视眈眈,执意要战,陛下这是要亡了大楚的国祚啊。梅舟府中的密探每日一封急书,那阿图鲁已然潜入京师,须卜在边境就等陛下一朝踏错,满盘皆输了!”
    相关众臣红袍青袍在玉阶下跪了一地。
    天子肩上的铠甲在灯影中发光,眼中沉冷冰寒。
    又一老臣道,“陛下,古有越王尚且卧薪尝胆十年,陛下何不效仿越王?”
    遂有人驳道,“若一口全应,朝廷颜面何存?”
    老臣道,“朝廷的颜面如何与天下相比较?”
    “大人此言差矣,朝廷的颜面乃天下人的脸面。”
    堂下众臣意见不一,各执一辞,楚钰闭目摆手道,“且先去谈吧。”
    众臣散尽,花衣大监朱旻盛替年轻的天子卸下铠甲。
    天子立在红漆木的崭新窗柩前,玄色暗纹的窗纱被卷落,雨声正盛,夜色凉如秋水。
    “太后在京中还好吗?”
    朱旻盛垂目答道,“陛下亲征前,太后玉体已有恙。”
    天子没有说话,朱旻盛也不敢随意答话。他是骊妃宫中旧人,知道因骊妃一事陛下已与太后生隙。
    楚钰看向巍峨的远山。
    高山险峻连绵入云,被风卷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泥泞的土地,飞扬的黄沙,与京城宫花迷眼,繁华富贵的景象实在不同。
    楚钰冷淡地笑起来。
    他贵为天子处庙堂至高,然而父非贤父,母非生母,杀不能恨不能,娶的皇后不过是居心叵测的工具,轻不得重不得,阶下的朝臣各有居心,动不得斩不得。唯一曾以性命护他的秦王亦反目成仇,兵戈相向。
    真正孤家寡人。
    不知那人若是知道他为之付出一切的王朝沦落至此,又会想些什么?
    他已经死了。
    尸体在乱坟岗被野狗秃鹫蚕食,楚钰一次都没有去过。
    赵嫣生前狠毒又漂亮的模样在楚钰的记忆中渐渐淡去,夜夜在梦中只剩下一把森白带血的骨头。
    他握紧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大理寺那一夜柔软的余温,眼中涌动起猩红的风。
    第六次谈判的时候西北军与朝廷谈妥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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