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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京城来的老实人,温泌“哦”一声,将曹荇肩膀一揽,手一挥,对众人道:“今晚都别走,替曹荇接风洗尘去。”却独把周里敦晾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郎中要赴河东,还是速速启程吧,别耽误了。”
才说了一句话就要赶人走,周里敦原本还有颗暗含期许的心顿时凉了,看温泌便有点不顺眼。他站着不肯动,耍赖似的说:“臣奉召而来,有军务要与驸马请教。”
“现在?”温泌看了看天色。
“是。”周里敦低着头道。
温泌盯着周里敦的后脑勺琢磨。
这人木呆呆,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陇右和京城相距不过咫尺,皇帝和太后怕戴申随时要挥兵南下,怕自戴申传檄之后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所以这会才猴急猴急地派了这个周里敦来。
禁中兵力空虚,可见一斑。
周里敦越着急,温泌越不急。他懒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给周里敦也顺手安排了,“你不急?那也住一夜,今晚替你和曹荇两个一起接风,不醉不归。”
周里敦向来谨慎自持,哪习惯这样动辄勾肩搭背的作风?怕温泌也要来拉自己,他吓得往角落里一缩,谦辞道:“臣不会吃酒。”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笑。
周里敦有些尴尬。他声音越发低了,迫不得已,嗫嚅了一句,“臣想去拜见清原公主。”
温泌的手还在曹荇肩头,闻言,他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锋利的目光剜了周里敦一下。
周里敦顿觉芒刺在背。宫里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目光都是隐晦的,温和客气的,偶尔窥伺他人,哪像这样,直勾勾毫不避讳,心怀鬼胎的倒成了自己。原本心里是坦荡荡的,他却不争气地红了脸,画蛇添足道:“陛下有信,命臣转呈殿下。”
温泌将曹荇往前一推,对弥山等人道:“你们领曹荇去吧。”独留自己和周里敦,他笑眯眯地对周里敦抬抬手,“正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公主府了,和你一起走。”
周里敦有些别扭地跟着温泌往外走。刚才目不暇接地见了许多人,寒暄了半晌,突然只剩一行两人,格外冷清。往公主府的路上,温泌突然失了精神头,有些烦恼的样子。周里敦盯着他的背影咂摸了一会,明知不该问,没资格问,又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牵肠挂肚的,因此便厚着脸皮张嘴了,“驸马不常去公主府?”
温泌脚步一停,周里敦险些撞在他背上。周里敦有些狼狈地退了几步。
温泌比周里敦要高,一双少年英气的眉毛拧起来,他浓睫毛下一双眼睛含义莫名地盯着周里敦,心里在计算。
怕有半月没回去了。其实气早消了,但吉贞没请人来传他,他索性住在了衙署。一来忙,二来,还真有点怀念孤家寡人时逍遥自在的日子。
逍遥了一段日子,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还有个新婚的妻子在家。然而这位新妇呢,指望她来给他排忧解难是没门的,骂不得,碰不得,偶尔亲手剥个枇杷,就是天恩浩荡了。
腹诽着,他无意识地掂了掂腰间的羊角小金刀,逐渐加快了脚步。
短短那一瞬间,温泌脸上闪过的不快,周里敦察觉到了。他心里一沉,小跑着在后头追温泌,像老父亲般的忧心忡忡,“驸马,殿下孤身在外,无依无靠,还请驸马多多体谅……”
温泌睨他一眼,有点质问的意思,“你和公主很熟?”
“也并不很熟。”周里敦不傻,忙撇清嫌疑,到了公主府外,他有些紧张地整了整襆头,然后很坦诚地转向温泌,“公主对臣有恩,臣此生都铭记在心。”
温泌在“响桐”那块匾额下停了停,拾阶而上。
府里是繁华灼灼,胜景明媚的。即便少了男主人,倒不妨碍墙角的栀子开的洁白芬芳。桃符不知从哪里讨了一只玳瑁斑,正在院子里给它洗澡。吉贞左手一把薄荷草,右手一只孔雀翎,在旁边蹲着看。
“殿下。”不等人通报,周里敦先激动地迎了上去,对吉贞深深一揖,“周里敦见过殿下。”
吉贞捏着孔雀翎起身,很意外。
温泌负着手走过去,很自然地去瞧猫洗澡,嘴里说:“周郎中有陛下的书信要给你。”
吉贞问周里敦:“陛下有信?”
周里敦两手空空,他干巴巴地说:“是口信。”
温泌嗤一声笑了,因为揭破了周里敦拙劣的谎言。他别过脸,嘲弄的目光在周里敦脸上一停,“什么口信?周郎中直言无妨。”
周里敦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陛下问,殿下在范阳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吉贞顺着周里敦的目光瞥了一眼温泌,他好像对玳瑁斑起了莫大的兴趣,看得很专注。吉贞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吩咐桃符去煮茶。桃符把湿漉漉的玳瑁斑捧在怀里,想找个人来接手。
吉贞道:“驸马喜欢,送给他。”
桃符把玳瑁斑裹着布巾往温泌怀里一送,笑嘻嘻道:“驸马当心,还没剪指甲,它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