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小儿子还小,暂时也不懂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事,所以曹氏也没和小儿子说。这一路回来,每回提起这件事,都是避着小儿子的。
至于春铃……
那日凤凰山一事,曹氏就看出了这丫头护主的忠心来,对她还是十分放心的。再说,日后不管女儿嫁给谁,她都打算让春铃跟着去陪嫁,所以,这事倒没瞒她。
这回回乡下,曹氏打算带着春铃一起去。次日一早吃完早饭,曹氏就状似随意聊天似的把这件事给说了。
“去看望祖母,我也要去。”柳兴举手。
“你忘了你表舅舅临走前怎么跟你说的了?他要你好好读书。你别去了,留在家好好读书识字。”曹氏拒绝了小儿子。
柳兴想去乡下河里捉鱼摸虾,想去乡间的山埂上赤脚撒欢。还想爬树掏鸟蛋,上山挖野菜。可娘不许他去,表舅舅临走前又交代他好好读书,他不能不听话。
柳兴一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再坚持。
柳荣柳安两对夫妻各自互看一眼后,姚氏率先开口说:“娘,您才回家,一路上多累啊,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小妹若是想祖母老人家了,不如儿媳陪她去乡下住几天吧?”
二嫂文氏立马也道:“娘,儿媳也可以陪小妹去乡下住。再把霜儿带着,这丫头也想她太奶……”
“行了!都别说了!”曹氏比往日任何时候对这俩儿媳妇的态度都要强硬,板着张脸,严肃说,“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从前怎么争怎么抢,我不管,从此以后,别再打香儿主意。”
姚氏文氏都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异口同声道:“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疼小妹还来不及呢,打她什么主意了。”
曹氏却懒得再和她们两个掰扯,直接下了命令:“我和香儿带着春铃去就行,其他人都留下。”说罢,曹氏已经吩咐春铃去套车了。
自始至终,柳香都一个人默默坐一旁吃早饭,一句话没说。
曹氏严肃起来,是连柳老爷都会怕上几分的,更不要说柳荣柳安兄弟两个了。姚氏文氏还想再分说,被俩兄弟各自劝住。
吃完饭,俩夫妻各自回了各自住处后,都开始猜测分析起来。
姚氏对丈夫说:“不对劲,肯定是在京城里发生了些什么。不然的话,母亲怎么从昨儿中午回来,都一直没笑过?今天还发了这好大一通脾气,也不知是冲谁。”
柳荣没想那么多:“不管发生什么,母亲既然不说,你也别猜。母亲和小妹都是有主见的人,如果是她们都烦心的事,想来咱们也帮不上忙。”
姚氏想的却不是帮忙,而是柳家家产。
“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一点不晓得关心自己妹妹。就你这样,还想日后她嫁了县官后有好处想着你?你才是大哥,柳家真正的长房嫡孙,别回头事事都叫柳安抢了先。”
柳荣柳安是双生胎,当初柳荣先出来的,所以是老大。但后来柳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双胞胎,其实后出来的那个才算是真正的老大,然后就一直和柳荣争。
小时候争吃的争穿的,长大后争家产。
兄弟俩不睦,也非一日之寒了。
任何事情上,柳荣都不想被弟弟柳安争了先。所以,妻子的话,他一时倒也听了进去。
同时,二房那边夫妻也在谈论此事。不过,文氏想的是,老太太素来最疼这个孙女,如今孙女要议亲出嫁了,她肯定会私下把老太爷留下的传家宝偷偷传给小姑,文氏让丈夫悄悄溜去祖屋那边,暗中打探一下柳家传家宝的下落。
县城到秀水村不远,半日的车程。吃完早饭出发,午饭前就到了。
柳家在村里是大户,有良田近百亩。九月正是农忙季的开始,一到村里,就见村里人到处忙来忙去的。而柳家,柳老太太则去了田边监工,顺便带了午饭到田里来给雇的这些短工吃。
柳老太太虽然一个人住在乡下,但日子过的却是不错。身边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伺候着不说,每到这种农忙季,她还在村里雇了大厨来家里开伙,专门给田里雇来的短工做饭吃。
常常大家忙起来都没空做饭,老太太就把全村人的伙食全都包了。
老太太在村里,有威严有人缘,好不恣意快活。
“柳阿婆,您孙女来探望您了。”有人忽然喊。
老太太正好送完午饭,听说孙女来了,就赶紧往家赶来。
老人家身子还健朗,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的。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应该没问题。
柳香母女才下马车,正打听了老太太所在之处要去找,老人家就回来了。
“怎么兴哥儿没来?”平时要来都是姐弟俩一起来的,这回没看到小孙子,老人家就好奇问了一句。
“娘,快进屋吧,我有话和您说。”曹氏突然就哽咽了。
在家里,没人撑得起这个担子,她就一直撑着。但在老太太面前,曹氏还是卸下了所有伪装,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太太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忙带着柳香母女俩进屋去说话。
曹氏把事情原委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听后,心里虽急虽气,但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又是跟着老太爷闯荡过的。这点风波,她倒能受得住。
“早就听说这勋贵人家家里腌脏,却没想到,能脏到这种程度。他们府内再怎么内斗,外人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可内斗竟然无端牵扯旁人入局,甚至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和性命,这就是下作无耻毫无底线可言了!想那个云三姑娘,从小就是个坏坯子,才能在做坏事前,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乱的引香儿入局。”
“但凡她有点廉耻心和良善之心,她多少都会犹豫一下,都会考虑一下香儿的未来!”
“杀千刀的贱蹄子!将来不得好死!”
柳老太太是农女出身,性格又张扬,气极骂起人来,可以出口成脏。
曹氏抽着帕子抹眼泪说:“娘,现在再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都怪我,是我的贪心害了香儿。我当时想,人侯府上的千金小姐愿意和香儿玩,那是看得起她,如果香儿能和侯府千金处好关系,日后对咱家生意发展也有不少好处。所以,每回那云芝派人来喊香儿过去,我也都没拦着。”
“现在想想,我真是好后悔啊。”
柳香过了那股子伤心劲儿后,如今倒越发想得开了,还能反过去安慰母亲。
“她一早便生了歹心的,我们防不胜防。娘,这事不怪您,您别往自己身上揽责。”
柳老太太也说:“香儿说的对,你也别伤心了。回头伤心过度伤了自己身子,谁高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咱们也认。以后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我老婆子身子尚算健朗,还能有几年可活,我们柳家也颇有家业,四个孩子平分,能分到香儿手上的,也足够她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
话虽如此说没错,可香儿毕竟失了身子,这事瞒不住。
曹氏担忧说:“如今香儿失了清白之身,不比从前。从前那些登门提亲的门当户对人家的公子哥儿,咱们也是不敢肖想了。这瞒着人家议亲是缺德,不瞒着又怕日后香儿去了婆家日子难过,会在婆家一辈子抬不起头。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窗外“啪嗒”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柳大爷柳二爷,你们趴在窗下偷听不进去,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别急~快了~家里的事总得解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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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
“糟糕!”老太太抬手拍腿,自知是情况不妙。
不等躲外面窗下偷听的人说什么,老太太早风火冲了出去,一手拧着一个孙儿的耳朵,狠狠斥责:“人不做了,都开始做鬼了?进门不入,趴窗下偷听,说,谁让你们来的!”
“疼疼疼。”
老太太气极下了死手,柳荣柳安疼得龇牙咧嘴。
别看柳荣柳安如今都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早已成年,也算是过得人模狗样。但这怕老太太的毛病,是从小养成的,一见老人家就怂得不行。
老太太根本不必怎么审问,三言两语的,就把他们兄弟二人的来意全盘问清楚了。
原来,都以为自己妹妹要嫁个当官的要攀高枝了。怕她私下里偷偷给添什么嫁妆,怕自己吃亏,所以被自己媳妇打发来,跑这里偷听偷看。
老太太松了二人耳朵,拍了拍手说:“回去告诉你们各自的媳妇,当初老爷子留下来给你们父亲的家业,你们家四个孩子平分,别想少我香儿一个子儿。至于我如今置下的这近百亩良田,和你们俩兄弟无关,日后都是香儿和兴儿的。”
柳荣柳安心里都觉得老太太偏心,但刚刚挨了打,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
柳荣忽的想起来刚刚母亲和祖母说的话,忙问:“什么意思?小妹此去京城,是失了清白之身了?那这可了不得啊,这可怎么给章县令交代!”
柳安忽也醒过神来,心里也是又失落又冒冷汗的,附和着兄长说:“母亲,您从昨儿中午回家到现在,一直都没笑过。今儿一早又自作主张带着小妹一个人跑乡下来,还不许别人多问,就是为的这?”
知道两个儿子听到了,想瞒也瞒不住了,曹氏索性说:“你们要是真为你妹妹好,就把耳朵给烂掉,把听到的烂肚子里!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外头乱嚼舌根去,毁了香儿名节,日后你们自己的女儿也休想有个好的名声。”
曹氏也不是故意吓唬人,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的是整个柳家女眷的清誉。这事若是在古阳这个地方传得人尽皆知,以后雪儿霜儿长大了议亲,也得挨别人挑拣。
柳荣柳安还算知道事情轻重,相互望了眼后,各自都垂了脑袋,十分丧气。
本来高高兴兴的,娘带着小妹走完京城的亲戚回来就和章县令定亲。现在好了,小妹失了清白,那她还能顺利嫁给章县令吗?
“本来好好的一桩姻缘,你说这搞的……唉!”柳安叹气,非常失望。
柳荣也皱着眉说:“本来还指望小妹嫁个当官的,我们好跟着享福呢。现在好了,不但亲事得泡汤,还得连累雪儿。小妹,你说你这事……”
柳荣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提了扫帚满院子追着打。老太太身子健朗生龙活虎,打完柳荣又去打柳安,打得俩兄弟嗷嗷叫,引来不少看客。
这场闹剧,最终以老太太把柳荣柳安俩兄弟打跑而落幕。把围观的村民也赶走后,老太太这才真正注意到刚刚一直在的一个人。
刚刚柳荣柳安偷听被抓,就是因为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而这个人,正是老太太如今的帮工,叫张青山。
张青山也是秀水村人,从小没爹,只孤儿寡母两个相依为命。张母年轻时常年劳累,身子不好,于几年前去世了。当时张青山为了得大钱给母亲治病,想卖身给柳家为仆。柳老太太是看着他长大的,舍不得,就让他给家里帮忙,但没签身契,钱也给的比别人多,权当是贴补这对母子。
这张青山如今有二十五岁了,也早给他娘守满了三年孝,本该早早定下一门亲事来的。只不过,这孩子忠义,觉得柳家于他有恩,就一直不肯议亲,他娘死后,就一直孝敬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心里,也拿他跟亲孙子没二样。原也想着,最多再过一年,等忙完香儿的事,就忙他的。
却没想到,如今香儿却出了这事。
乍一看到张青山,老太太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有了个主意。
她本也没希望孙女嫁个什么县令当什么官太太,如今发生这种事,她更是不能让孙女嫁给那什么章县官了。
而儿媳妇说的也对,那些和柳家门当户对的生意人家,也是不能再考虑的了。生意人家重利益,也人多嘴杂,香儿这事,瞒得住一时未必瞒得住一世,万一哪天捅出来了,就那些婆婆妯娌的唾沫,都能淹死人,还过不过日子了。
“你们都跟我过来,我有话要说。”老太太发了话。
之后,又特意喊了秋铛来,让她和春铃一起守在门口,免得又被谁偷听了去。
进屋后,老太太又亲自把门窗关严实,这才让大家都先坐,然后她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张青山问:“青山,如果我做主,让你和你香妹妹成亲,你可愿意?”
张青山正欲开口说什么,老太太一扬手,打断了他道:“方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也不必提什么报恩不报恩,你自己先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你若不愿,我能理解。但你若应下了,就得保证,要一辈子只对香儿好,不能亏待了她。”
曹氏也万没想到婆母会出这样的主意,她一时没说话。
至于柳香,更是只垂着脑袋静坐一旁。不吭声,也不看谁,只默默听着祖母的话。
张青山忽然离座,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严肃又认真说:“能娶小姐为妻,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小姐金枝玉叶,是尊贵之躯,而我一穷二白,还欠了您这么多。让小姐跟了我,怕是会委屈她。”
老太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长大的,对他知根知底,深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我刚刚外面说的,想你也听到了。我以后去了,我的东西会留一半给香儿。她爹那里,香儿也能分得一份丰厚的嫁妆。你会打理庄子铺子,也识字会拨算盘珠子,只要你能承诺一辈子不辜负香儿,你们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不错。”
张青山和柳香也不是初识了,柳香常来乡下陪祖母,自和张青山早就相识。只不过,一个是富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则是为了报恩留下来的穷小子,就算彼此认识,也没怎么说过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