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碧云以为他要和自己理论下午的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声音硬邦邦的：“你说。”
    “诗绫说她小时候在你这里过的？”
    “嗯，三岁就来了，十二岁回去的。”
    “她来的时候，头上有伤吗？”
    图碧云猛地盯着他双眼，过了半天问：“你想问什么？”
    穆晗抬头看天，今天是满月，舒市空气好，月亮的模样十分清晰。
    “就随便问问。”他声音淡淡的。
    *
    第二天早上，穆晗在铮铮铮的琵琶声里醒来。这琵琶弹得出神入化，让他想起《琵琶行》。他以为他早忘得差不多了，居然从头背了不少，一直背到“江州司马青衫湿”，中间漏没漏就不知道了，反正比预计的好。
    叶诗绫还在睡。
    魏家这房子虽然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空调开了一晚上，有点凉，她一直往他身上靠。
    穆晗心里发热，身上跟着有点冲动，想狠狠吻她，但怕吵醒她，只能克制地在她额头上挨了一下，然后给她把被子盖好，把空调调低了一度。
    下楼时，图碧云已经停止弹琵琶了，看到他十分意外：“没睡好？”
    “没，我一向这时候起。”
    “年轻人可真难得。”
    穆晗笑道：“生活所迫。”
    图碧云愣了下，心想你都生活所迫，别人怎么过？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事实。多大能力，多大责任，有钱人，还能上富豪榜那种，从来就不轻松。
    穆晗去洗漱，出来时不见图碧云人影，家里大门倒是开着，魏博文也不在。
    他坐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处理邮件。
    过了一会儿，图碧云和魏博文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热乎的早餐——原来是去买早餐了。
    穆晗立即起身。
    图碧云说：“洗个手吃饭吧。魏崇可能熬夜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诗诗什么时候醒？”
    “她看情况。”结婚头半个月醒得挺早，大概以前上班的原因，有生物钟。之后没了上班压力，加上他半夜缠人，就不怎么稳定了。
    想到这，他脸上微热。
    吃饭时，图碧云看了他好几眼，问：“你陪诗诗回来，挺耽误工作吧？”
    说不显然是谎言，但还是撒了谎：“不耽误。”不然这天没法聊了。
    图碧云笑了笑，又问：“诗诗去唱歌这事你怎么看？”
    “我当然由着她。”穆晗叹气，“我对她没原则的。”
    “……”看出来了。她见过的小年轻不少，第一次见到这么疼人的。
    *
    叶诗绫和魏崇差不多同时起床，魏崇把卫生间让给了叶诗绫，自己在院子里洗漱了，然后两人一起吃早饭。
    穆晗对叶诗绫说：“我回房看邮件，你有事叫我。”
    叶诗绫点头：“外公外婆呢？”
    “散步去了。”
    “哦……”
    等穆晗上楼了，魏崇爬起来，跑去房间里确认了一下，图碧云确实不在。
    叶诗绫疑惑地看着他：“你干嘛？”
    “表姐我有个事想向你求教，可不敢让奶奶听见。”他后半句说得特别小声，然后拉着凳子坐到叶诗绫身边。
    叶诗绫挺不习惯他离得这么近，一米八的个子，是个男人了。
    她说：“你说话就好好说，至于这么有仪式感吗？”
    “噗——”魏崇觉得她这话很逗，不过也有道理。他又把凳子往外挪了挪，然后趴在桌上一边喝豆浆一边说，“表姐，你知道我打《争天》吧？”
    “知道，你可马上高三了啊，不许再打了，不然我告诉外婆！”
    “可是《争天》要搞职业联赛了你知道吗？”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魏崇眨眨眼，特无辜地说：“职业联盟邀请我去试训。”
    叶诗绫呆住。
    魏崇耸耸肩：“他们觉得我能打职业。其实之前也有别的游戏邀请我，不过我对那些不是很热爱。你说我要去吗？”
    叶诗绫回过神来，慌忙往大门口看了一眼，生怕图碧云突然钻进来。
    她压低声音说：“外婆不会同意的。”
    她去唱个歌图碧云就骂人了，魏崇要是把打游戏当职业，图碧云怕是要杀人！
    第29章
    魏崇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想找个人商量。他是真的很动心, 但也有些茫然, 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诗绫认真地说：“这件事上, 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
    魏崇面露失望。
    叶诗绫推心置腹：“这件事太大了，你还小, 不知道高考对一个人有多重要。我才25岁, 已经有所感觉了。我不能左右你的决定，但我愿意给你分析一下。”
    魏崇马上看着她：“你说！”
    他正是叛逆的年纪, 很多大道理听不进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来跟他说时, 比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校长老师……
    但叶诗绫不一样, 虽然大他几岁，但是他姐姐，这个姐姐知道他玩游戏不会像别人一样不准他玩，对大人的安排她也会不服气背着奶奶偷偷去唱歌。
    他觉得她说的话比别人说的话有道理, 会站在他的角度想，而其他人从来不站他的角度。
    叶诗绫说：“首先你要思考一个问题, 你现在去, 让你爸妈怎么想？他们不在你身边, 把你交给外公外婆照顾, 要是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会不会怪外婆没管好你？”
    魏崇顿时一怒：“他们凭什么怪她？！”
    他爸妈从小到大就没管过他！
    他爸以前在舒市开录音室，客户主要是那些没出道的地下乐队和酒吧歌手，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 根本不怎么顾家。他妈是中学历史老师，兼任班主任，给学生操的心比给自己孩子操的心多多了。他小时候跟在叶诗绫身后转，叶诗绫回泓城后靠退休的两老照顾，爸妈哪里管过他？
    三年前他妹妹出国学小提琴，他妈辞职跟着去陪读，他心里有点酸，但那是妹妹，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国外，他也理解。但不能理解他爸魏韶武，老婆出国了，他就跟鸟儿出了笼似的，居然卖掉录音室跑去燕城发展，连刚上高中的儿子都不管！
    魏崇要是学坏了，他们两个根本就没资格训他！还想怪奶奶？要脸？
    叶诗绫好气又好笑：“你既然向着外婆，就别做让她生气的事。”
    “哼！”魏崇的热血凉了不少。他可以自己和图碧云吵吵，但绝不允许爸妈去责怪图碧云！
    但这种事还真说不准。左邻右舍有的是儿女和父母争吵的，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女，那就吵得更光明正大了。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隐隐之中似乎也明白一些症结，只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叶诗绫说：“一定要考大学，到时候再做决定。你现在未成年，去了战队应该也不能上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把高中读完呢？高考之后，你还想打职业，完全可以休学去。”
    魏崇快要被她说服了，但还是不甘心：“可是表姐，你知道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有多短吗？”
    “一年零一天总是有的。”
    魏崇突然被震动。
    “一年后你的想法肯定更成熟更全面了，那时候做的决定也比今天做的决定更不容易后悔。而且18岁是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了，谁都管不着你。”
    魏崇沉默半晌，点头：“表姐，谢谢你，我现在理智多了。”
    一个小时后，图碧云和魏博文从外面回来。
    图碧云让魏博文坐到院子里，说：“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
    魏博文像小孩儿一样：“嗯嗯，阿云你不要生气。”
    图碧云无奈地笑：“等下我弹琴给你听。”
    魏博文更乖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叶诗绫看得感慨。
    穆晗从楼上下来，手搭在她肩上问：“想什么？”
    “想起以前外公外婆老吵架。”
    穆晗一愣。
    叶诗绫一叹。她可能还不懂婚姻。
    她小时候住外婆家，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外公外婆爱吵吵嚷嚷，吵得让人害怕，每次小辈都不敢说话。那时候舅舅舅妈刚结婚，舅舅一脸见怪不怪，舅妈怕她吓到，将她拉到房间里带她写字做作业。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问舅妈：“他们不能像你和舅舅一样吗？”
    那时候魏崇已经出生了，舅舅舅妈结婚好几年了，叶诗绫记得他们从未红过脸。
    舅妈一愣：“我和你舅舅怎么了？”
    “你们多好呀~”
    舅妈忍不住笑了：“吵架不一定不好，不吵架也不一定好。”
    她那时候不懂，现在也不懂。她是宁肯不吵架的。
    现在外公外婆不吵了，可是……
    她看着外公的样子，兴许还是继续吵好一点。但这只是对她来说，因为她见不得外公糊涂的样子。但对一段婚姻来说，该是什么样呢？
    图碧云走过来，穆晗立即直起身子，将手从叶诗绫肩上拿开。
    图碧云好笑地看他一眼，板起脸对叶诗绫说：“你来弹琴给我听。”
    “好。”叶诗绫跟上她，去了书房。
    楼下除了厨卫，只有三间房，中间的客厅，两边分别是卧室和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