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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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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温蕙的衣裳都有了着落,可以省下不少银钱。
    “这南边的料子真好看啊,咱们青州城都没有卖的吧?”丫鬟们赞叹。
    黄妈妈叉腰:“小心别弄脏了!还有,剪裁的时候千万记得要放量!姑娘还要继续长个子的,一定要放出量来。裙子下边先折着缝进去,万一再长了,可以放出来继续穿。”
    嘱咐完丫鬟们,她又念叨:“这花纹好看是好看,只是颜色都太清淡了些,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红挂绿的才喜庆。”
    温蕙抚着那些鲜亮素雅的衣料,想起了陆夫人穿的衣裳也都是这样淡淡的,猜想:“我瞧着陆夫人穿衣裳也是这样的色调,可能陆家人就喜欢这样子的吧,或者是南边就流行这样的。”
    “姑娘说得对。”黄妈妈眉开眼笑,“就得这样,得多用心,揣摩夫家的喜好。多用心,这日子就能过得顺。”
    年长女人们对她的这些教导简直是见缝插针,温蕙点头表示受教。
    手底下还抚着随陆家节礼一并来的一只匣子。
    已经看过了,一对碧玉镯,一副多宝璎珞,一支蝴蝶穿花簪。那簪头的蝴蝶翅膀还一颤一颤的。
    还有南边“碧玉妆”的胭脂水粉。这名号温蕙只从贺小姐和馨馨那里听到过,说在京城常被买断。没想到这么快,温蕙就见到了实物
    匣子里还有一封信,封上一笔好字。从温夫人那里过目的时候,温夫人就“咳”了一声,挥挥手:“拿去给她。”并没有拆开检查。
    她还道:“陆家姑爷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人家可是有功名的。”
    果然陆睿十分有分寸,信里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言的东西。他说他现在在江州的三白书院读书,结交了许多朋友。又讲了江州与余杭的许多不同,和当地一些特有的物产、风俗。
    十分地光风霁月。
    末了,他问她上次给她的书可都读完了?他说本来还想再给她准备一些,但身边人说新娘备嫁有许多活计要做,会很辛劳。
    他想了想没有必要,可以等她以后去了江州再慢慢读,反正一辈子还长呢,有的是时间。
    他还说,那些东西稍稍准备就行了,江州水系发达,交通往来,十分繁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到时候还缺什么,在这边买就是了。
    “勿要辛劳过度,针线亦不要于灯下做,最易伤眼。婚期匆忙,来日方长,且宽心勿虑。”
    从前霍家四郎也给她写信。但他信中的语气全然是哄孩子的语气。他送给她的东西也都是孩童喜欢的玩意,他从不曾送过她钗环首饰、水粉胭脂。
    当然也是因为从前她的确只是个孩子。
    而陆睿,是实实在在将她当成一个大人,当成一个女子,当成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来看待,来关心。
    温蕙抚着这匣子,心头又被那一丝丝的甜融化了,那些偶尔泛起的困惑、迷茫、忐忑,便都忘记了。
    第19章
    温家家里进了个妇人。
    她丈夫姓刘,温夫人和黄妈妈唤她“刘富家的”,丫鬟们唤她“刘妈妈”。
    这是定下来的,要随着温蕙陪到陆家去的陪房。
    “她家原不是军户,只是普通佃户。那年雪灾,她一家子没活路了,便卖给了咱家。你爹见她男人功夫不错,便叫他跟在身边做个亲兵,咱自己养着。”温夫人道。
    “我知道,便是刘大头嘛。”温蕙对这妇人的男人比这妇人还熟悉。
    “是呢,便是他。你跟他也熟,挺好。”温夫人道,“看中他一家子,还有几个原因,一是刘富家的十分干净,是个利落人。你看你婆婆身边,个个都是利落人,你身边只银线一个肯定不行,咱家比不得那些大户,像贺家的莞莞,自小身边便有乳娘,婆子丫鬟一堆人。唉,其实我也有乳娘的,后来我嫁了你爹,我爹便把她打发回家了……后来有一年,她病死了。我原还说过给她养老,你奶奶不肯养闲人,十分对不住她……扯远了,咱说刘富家的,我看着不错,以后去了陆家,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帮你管屋里的事。”
    “再一个便是她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二了,小儿子十岁整,正好,再过几年,都是顶事的年纪,以后都是你得用的人。”
    “金针原说年底嫁,她婆婆来跟我说,不差这几个月,让她服侍你到出门子,再嫁人。也是个有眼力的。”
    “银线年纪正好,还能等。你带她过去,先不着急,你自己先稳住。你在陆家站稳了,再给她寻个夫婿,最好是家里的年轻管事,或者老管事的儿子,最好是家生子。陆家这种大家族,家生的比外来的站得稳,关系盘根错节,有用得很。等你掌了中馈,扶她做个管事娘子,好帮衬你。”
    这一套一套的,弄得温蕙头晕。
    “咱家也没这么多事啊。”她道,“怎么好像去了陆家,就有很多事似的。”
    温夫人心底微叹。这几次和陆家接触,早让黄妈妈去跟陆家的仆妇打听过。陆家虽然只有陆睿一个儿子,可那是因为他们生不出来,陆大人光是侍妾就有好几个呢。
    只是妾不妾的这些事尴尬,不好跟女儿多说。更怕她装进小小的心眼里,老是介意着,再跟女婿有了隔阂。
    她只能安慰她说:“你这算好的,陆家只嘉言一个儿子,什么姑子妯娌都没有,你多省心。至于其他那些,三代单传了,都出了三服了,客客气气称一声族伯、族兄便是。至于远近,你看着你婆婆的眼色行事。别的事不说,只对待陆家亲族这事上,你跟着你婆婆站一边,就没错。”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多得很,要真说起来,温夫人能和温蕙说上三天三夜。
    可她看着温蕙明亮的眼睛,这傻女儿对去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竟像无所畏惧一样。她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对陆嘉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便是现在与她说再多,也未必听得进去,便是听进去了,没经过,也未必能理解。
    就如当年一心要嫁给那个英俊穷后生的她,还是太小,还是天真。
    温夫人那些担忧的话,便都含在了嘴里,只轻叹。
    银线是定下来要跟着去陆家。她以后就是温蕙的大丫头,再以后要培养成主要的仆妇。
    但温夫人始终还是觉得不够。银线只是个乡下丫头,家里生得太多养不活,女孩都卖掉了,连男孩子也送出去做学徒做童工。
    温夫人见过陆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比她认识的一些百户家的姑娘都精致。也就贺小姐能压过她们。
    银线这样的乡下丫头去了陆府,温夫人很担心她可能也就是陆家灶下婢的水平。还是得给温蕙准备个精致点的。
    温夫人知道温蕙去了陆家不会缺丫头使,但那都是陆家的人哪,怕是都为陆夫人掌握着。温蕙怎么都得有身契掌握在自己手里,能由她完全支配的人。
    温夫人便去拜托了贺千户的夫人。贺夫人也是有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怜她一片慈母心,把自家的一个丫头让给了她。
    “一年多前买的,官奴婢。这以前也是千金小姐,家里也是卷入了潞王案,沦落了。年纪虽小,可过过好日子,读过书,这眼界不是乡下丫头能有的。又是个官奴,翻不出浪花,我原想着给莞莞准备的,没想到蕙娘这么早要出阁。莞莞我还要留她一留,多享两年福,倒不急,让给你吧。”
    那小丫头领出来,温夫人打眼一看,才十岁,白白净净,眉清目秀。那谈吐气质,一看就知道出身是好的,全不是金针银线能比的。她还是京城人呢,问起京城,能说出许多让温夫人咋舌的新鲜事物来。
    温夫人对贺夫人感激涕零,领回家来给温蕙:“以后,她跟着你去江州。”
    那身契交给了温蕙:“她是个官奴婢,以前她爹的官职比你爹还大呢。你也不用发憷,总之现在她是奴婢了,你端起姑娘的款使唤就是了。她这年纪,先跟着银线,银线嫁了,她也正好可以顶事了。”
    温蕙听说小丫头以前也是官家小姐,虽不发憷,总觉得怜悯。问起来,知道是潞王案的牵连者,想起了霍家四郎,更是同情。
    问起名字,小丫头说:“贺夫人给起个名叫梨花,姑娘不喜欢可以另起一个。”
    温蕙说:“梨花挺好的啊。”
    梨花低着头。
    这名字俗透了,跟从前家里的粗使丫头差不多。
    贺夫人也问过她的原名,她说了,贺夫人说,哟,这名字可雅,以后别用了,就给她起了梨花这个名字。
    只她又悄悄抬头,觉得温蕙这一句“挺好的”仿佛是真话。这个乡下百户的小姐可能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这小姐也才十三四,且看起来也比贺家那小姐好说话,梨花便大着胆子说:“姑娘给改一个吧,原到了新家,便不该用旧名的。”
    温蕙忽然想起来见霍决的那一面。连毅哥哥好像也是有了新名字,所以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霍决霍连毅。
    这便是为人奴仆的悲哀吧,连名字都身不由己。
    她叹口气:“你要让我起,也就是杏花、桃花,跟梨花也差不多。你自己可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她这么一说,梨花便知道这姑娘比贺小姐大不如,是个真正的乡下百户小姐,大概是没读过多少书的。
    她想了想,道:“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姑娘觉得‘落落’可以吗?”
    温蕙眼睛睁得溜圆:“你还读过诗?”
    梨花说:“家里坏事的时候,已经八岁,《百家诗》已经背完了。在贺府,贺夫人也令我伺候贺家姑娘读书。”
    “那可好。”温蕙很高兴,“我就愁家里没一个真正读过书的呢,陆家那边,我别的不怕,就怕他一家子读书人。以后你陪着我,我可放心多了。嗯,落落这名字挺好,你既喜欢,以后就叫落落吧。”
    落落屈膝:“谢姑娘。”
    到了中秋,陆家的节礼又来了。凡是那些给温蕙的东西,温夫人一点都没留,全给了温蕙自己:“都放进你的嫁妆里,体面许多。”
    预备着温松婚礼穿的新衣裳裁好了,温夫人和杨氏让她试穿。
    从里间走出来的那个姑娘却让温夫人和杨氏大吃一惊。
    那少女一身鲜亮素雅的衫裙,头上插着小对钗,耳朵上简简单单一对金丁香,碧玉镯子衬得纤细的手腕如雪。
    温夫人怔怔看她,这娉婷袅娜,人淡如菊的模样,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家那个跳脱顽皮的丫头。
    杨氏直接感叹:“月牙儿真的长大了!”
    温夫人说了句:“是。”
    说完,忽然就眼泪就掉下来了。
    都知道她这是不舍得温蕙出嫁,俱都围上来安慰她。温蕙也撒娇卖痴的,只哄她开心。
    温夫人擦去眼泪,笑骂:“看她,才夸长大了,又像长不大!”
    又说:“头上也太素净了吧,多戴点。”
    温蕙说:“落落说这样才显得文气呢。”
    “文气倒是文气,就不够喜庆。”温夫人转头跟落落说,“去,再给她拿支珠花来。嘉言送的那副璎珞呢,也戴上。”
    落落应了是,转身去里间取。
    只转过去,眼中不免闪过无奈——乡下人的审美便是这样,觉得穿金戴银满头翠,才够富贵体面。
    八月底,温松娶亲,温蕙有了二嫂。
    次子的婚事落定了,温家最近的大事就是温蕙的出阁了。
    江州,陆夫人给陆大人看温家送来的嫁妆单子:“就这么些。”
    陆大人说:“温兄家底薄,也别强求了。”
    陆夫人嗔道:“我是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的人吗?只是到时候晒嫁妆,不免叫人笑话。我想着,咱们这里也给她准备些东西。她坐船来,一下船就给她添进去,到时候谁知道是咱们后添的呢。看起来就体面多了。”
    陆大人很是高兴:“你说的是,就这么办,别心疼银子。这也是咱们家的体面,嘉言的脸面。”
    其实不管是那二百亩水田也好,还是要给媳妇悄悄添妆也好,这些东西最后还不都是跟着媳妇回到陆家。媳妇以后给儿子生儿子,还不是留给姓陆的孩子。这不过是左手转右手而已,于陆家并没有任何损失。
    只是妻子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踩着媳妇出自己风头的妇人,还会为着陆家、为着儿子给媳妇做脸面,令人高兴。
    果然娶妻是要娶贤,至于美色,那不是还有妾嘛。
    陆大人连连称赞妻子。
    陆夫人温婉一笑,告退回房。
    房中的心腹老妈妈迎上来,压低声音:“查了,果然那小贱蹄子偷偷在吃求子的药。”
    陆夫人讥讽一笑:“让她吃。大人要是能生,这么多年,还轮得到她?”
    她呷了口茶:“陆家啊,就是这单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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