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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八风不动, 微笑道:“这是你自己的造化,投了长公主殿下的缘法。有她力荐,陛下也不得不给几分情面。”又道:“从前温侯为陛下骑射师父,此后得多少信重。你如今领了这一桩差事,只管用心去做, 来日便不可限量。”
张绣想到当日吕布逃出长安城时, 他与马超跟随淳于阳三人力战吕布, 亲眼见皇帝设套之事, 心中一凛,然而这些事情却不能对贾诩说——对谁也不能说。他苦笑道:“我只求不出岔子。老实说, 教导卢毓、赵泰骑射,我总有几分把握。然而如今送入长乐宫中的这两位大族小姐——听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日后恐怕还不止这几位,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拿捏轻重。”
贾诩只是笑。
张绣环顾左右, 压低声音道:“这几位日后怕都是要服侍陛下的……”
贾诩道:“你只紧守礼节, 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况且有长公主殿下在侧, 翻不出大浪来。”他叹了一声,道:“也就是这等乱局之下,陛下擅行竟无臣子劝阻。若在承平时节, 只男女大防一条,便要上无数折子批驳陛下此举。”他祖上乃是西汉贾谊,贾谊师从张苍, 张苍又师从荀子——原是儒学大宗,一脉相承。贾诩乃是正统的儒学豪门出身,如今却也不愿为这等细枝末节,而与皇帝争辩了。
张绣点头,也知道在教导众小姐这事儿上,纵然是贾诩也没法“救”他。
他转了话题,道:“世伯方才提到温侯——半月前听说李利领兵而出,便是得了消息,往河内郡去捉温侯了。在先而出的淳于阳如今也回来了,怎么不闻李利的消息?似乎也没有温侯的消息。”
贾诩道:“李将军如今在洛阳。”
张绣一愣,道:“陛下要回洛阳?”
贾诩自觉同张绣透漏的已经足够了,只道:“李利只带了五千兵去。当初董卓迁都,将洛阳周边劫掠一空,城中百姓半数早已迁来长安,半数逃离。听说孙坚率兵入城之时,连汉室陵寝都已损毁。李利前往,总要加以修葺,耗费些时日。陛下虽然说发兵是要捉拿吕布回来,然而你我都明白,那是拗不过士孙瑞等人的无奈之举。当不得真。”
张绣摸摸鼻子,亲热笑道:“总需世伯教我。”又道:“若有用得到我之处,还望世伯于御前帮忙说上一句。骑射师父虽然轻省,却总不好做一辈子。”
贾诩笑道:“你且等屯田令彻底推行,到时候你手底一万兵分两百多个营,只记录督查就能叫你忙得两脚翻天——还怕没有事做?”他原非汉室旧臣,因为小皇帝奇谋而归了朝廷,刚来时担心立足不稳,这半年来在尚书台办差,略得实权,却要担心叫上位者疑忌,与从前紧拉张绣、又要张绣去攀附长公主之时不同,他此时最不愿做的,便是在皇帝面前流露出与张绣等人一党的意味。在皇帝面前替张绣讨差事,这样的事情是不好去做的——但这话很不必此时对张绣道明。
倒是反过来,贾诩正有一桩密事要张绣代他去做,他看一眼身旁一脸谦逊的后生,道:“你可曾听闻西凉军中藏匿美人之事?”
张绣一愣,行兵打仗,每到一地,难免会劫掠妇女,其中也有美人。但是值得贾诩这样煞有介事提起来的,想来不是等闲美人。他目视贾诩,道:“隐约听闻过几句,不敢当真。”
贾诩垂眸道:“少帝被废为弘农王后,曾有王妃,唤唐姬。少帝为董卓所弑后,唐姬重归故里,未曾改嫁。她原是会稽太守唐瑁之女,颍川人氏。后来李傕、郭汜起兵,劫掠了唐姬,意图染指。这半年来,这唐姬一直隐匿在李暹府中。此事可大可小。”
张绣口唇微张,他虽然隐约有所听闻,但与贾诩所言,却略有不同。李傕、郭汜尚在之时,张绣乃是西凉军中的晚辈一代,虽然掌兵,却不在核心权力之中。在张绣风闻的版本里,李傕原是打算攻下长安后,纳了唐姬,借士人之力,效董卓之举;但是此举触动凉州军中旧籍老人利益,有王允杀董卓之事在前,他们对士人是绝不肯再信任了。两方争执不下,便暂且搁置,唐姬之事也没了下文。以张绣对李傕的了解,这计谋绝非李傕自己能想出来的,多半就出自眼前这这位“世伯”之手。贾诩所图甚大,张绣一向知晓。如今李傕、郭汜已死,西凉军归附朝廷,这唐姬却成了烧红的炭,抛的不好就要烧了自己的手。
只是此时贾诩对自己提起来,又是什么意图呢?张绣暗自忖度。
贾诩徐徐道:“……此事可大可小。若要你或我正经上折子奏报,追根寻底起来,又是我西凉诸人一大罪过。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唐姬想来与长公主殿下也是旧识。你既得以出入长乐宫,闲谈之时将此事向殿下提起,殿下乃是热心肠之人,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想必是要出手搭救的。”他说到此处,拂了拂衣袖,状若无意道:“你这样一位少年将军,却能体察寡妇之情,足见心地——长公主殿下本就待你亲厚,如此一来,更要觉得你与凡夫俗子不同。”
张绣原是一面听着,一面想着若是照做,对他自己又有什么益处,一直在等着贾诩许诺,听到贾诩这最末一句,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却又不免意动。
贾诩看他神色,便知此事已妥,因笑道:“这便到地方了。我紧走两步,往尚书台去,可不好叫曹公子与士孙大人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