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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片刻之间,周围的人都反应过来了。
汪雨与孙平忙都上前。
汪雨弯腰拿手帕擦去长公主挽起的裤腿上沾着的泥。
孙平站的位置则刚好隔开了刘清与张绣。她扶住刘清,助她站稳,笑道:“这等粗笨的活原不是殿下这样的精贵人做的。”
刘清方才险些摔倒,当众出丑,此时惊魂甫定,脸色涨红,也不知是羞是恼,低头抚了抚裙面,忽觉食指刺痛,转过来看时,却见指尖扎了一根纤细的木刺。
汪雨忙道:“奴婢死罪。这犁备的粗糙,伤了殿下的手。”
孙平自己满手老茧,见刘清十指粉粉嫩嫩,扎了这样一根细木刺,不禁也叫道:“哎唷,这可怎么好?殿下别动,我给您夹出来。”她动作利落,当下一手两指掐紧刘清受伤处,另一只手捏住木刺尖端,一瞬间便将那木刺拔出来了。
刘清低头看着微微红肿的食指,原并不如何疼痛,然而身边人都这样紧张,倒又像是出了大事一般。她眼里夹着羞恼的泪,一时没想好要不要任它流淌出来。
刘协此时润过了喉咙,见状失笑,道:“你们都散了。皇姐又不是三岁小儿,就是真跌一跤,这泥地松软,还能伤了不成?不过狼狈些罢了。”
刘清便也破涕为笑,撵走汪雨与匆匆赶来的宫女,仍叫孙平赶牛,重又握住犁柄,道:“你们别都围在这里,倒像出了什么大事儿一般。”她这才看向还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见他灰衣短打扮,也看不出身份,浓眉黑眸,长得倒是挺精神,道:“我方才就算摔一跤,都没你拎我那一下拽得我胳膊疼。”
张绣一愣,没料到长公主非但不谢他还要怪他。
他忙垂首道:“臣唐突……”心中连道,坏了坏了。
刘清不以为意,一摆手道:“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来帮我压着犁柄,别叫它再翻起来。”
张绣又是一愣,快步趋前,道一声得罪,站在长公主侧旁,伸手,与长公主一前一后按住了犁柄。
刘清原是个自来熟,一面犁地,一面同张绣说话。
一行地犁完,张绣姓甚名何,年龄职务,籍贯来历,可有婚配,性情大概,便都给刘清摸清楚了。
刘协见张绣向刘清献殷勤,只远远看着,隐有思量。
阳安大长公主刘华带着柔夫人等女眷,备下麦饭,见众人忙完,便呈上麦饭。
从前人都是用羹饭,后来面食传入中原,人们学会了将麦米碾成细面,再做成美食,饮食也就精致多了。在这之前,如小麦之类的食物,都是像做米饭一样,只脱了外壳,便蒸熟了吃的,滋味可想而知。
如今虽是乱世,然而此时能入濯龙园的官员,在家总能吃些汤饼,用的仍是精米细面。
这等粗糙麦饭,自然有些难以下咽。
刘协先端起碗来,底下人只好跟着扒饭。
刘协看众人皱着眉头、伸直脖子往下咽的样子,虽然自己也觉口中麦饭粗粝,仍是细细咀嚼后咽了下去。
一碗麦饭用完,刘协将空碗递给汪雨,道:“朕与诸君,说起来尊贵,然而究其根本,原是不事生产之人,全凭百姓供养。我等每日用的精米细面,还要挑剔饮食,多好远方之物。供养我等的百姓,每日能有这样一碗麦饭,却已殊为不易。多的话朕也不必再讲,诸君都是饱学之士,圣人的书里也都写着的。”
众人听了,心中各有思量。
伏德见母亲皱眉细咀,知她牙口不好,因悄声道:“母亲,给儿子吧。陛下不会怪罪的。”
阳安大长公主不语摇头,慢慢将一口麦饭都咽了下去,才轻声道:“难道我是怕陛下怪罪么?”
伏德望着母亲。
阳安大长公主望向皇帝,感叹道:“祖宗都看着的。”
她原是桓帝长女。桓帝驾崩无子,才有了灵帝继位。灵帝崩,而有少帝刘辩。董卓入洛阳,更立新君,而有刘协。
阳安大长公主这一生,经历了太多起伏,才等到一个刘协,以继先父之志,以承大汉天下。
一时用过麦饭,众人散去,伏德要跟随在皇帝身边。
阳安大长公主刘华起身迟缓,柔夫人与刘清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刘华左右一望,道:“你们年轻,还能看到好时候。”
刘清笑道:“姑母这是怎么了?十八岁的人说这等话作甚?”
众人都笑了。
刘华又向柔夫人道:“听闻温侯不日启程,你我相交一场。我设宴送你,你来不来?”
柔夫人忙笑道:“大长公主给妾身设宴,妾身何德何能?只明日将军要带我出城,别的时候只要殿下发话。”她很愿意离开长安,离开这个掩埋了她亏心事的地方,因此神情雀跃。
“出城?”阳安大长公主笑道:“这就要离开了长安了。怎么还赶着这两日出城?”
柔夫人粉面含羞,在阳安大长公主耳边低声吐出两个字,“求子。”
阳安大长公主了然,笑着拍她手背。
刘清见她俩笑得神秘,不解追问道:“怎么啦?我没听到——柔夫人你也告诉告诉我呀!”
于是阳安大长公主与柔夫人笑得越发欢快了。
柔夫人笑叹道:“还是我那婢女告诉的好地方。从前原是我误会她了。”
阳安大长公主听在耳中,心神一凝,仍是笑着,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