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很难形容那个场景。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目光注视着仪仗队，不发一语。
    因为人群实在太厚了，有人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不得不踮起脚尖。
    但大家都保持了克制，没有说话，更没有争吵。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一种默契。
    唐朵朵也看不到。
    她身子太矮了，哪怕她踮起脚尖，眼睛也看不透人群。
    何远蹲下身子，示意唐朵朵像骑马一样，骑在他肩上。
    唐朵朵有些犹豫，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骑了上去。
    何远将唐朵朵背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父亲背着他一样，托起了唐朵朵。
    在庄严，肃穆的国歌声中，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那一刻，何远浑身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声。
    许多老人，特别是像唐老，眼睛注视着红旗，瞬间红了眼眶。
    何远很难理解他的心情，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觉得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堵的，呼不出来，沉不下去。
    鼻尖有点微微发酸，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暖意。
    这就是我们红旗。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
    虽然平时也会吐槽，觉得这个国度这里不行，那里不好。
    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何远心里只剩下庄重，再不留其他。
    很快，升旗仪式就结束了。
    人群还仿佛沉浸在那种静谧的环境中。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广场上才重新喧闹起来。
    说话的说话，拍照的拍照，好多人都请路人拿一下手机，帮忙拍一个和天安门一起的合影。
    何远也等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这是他第二次看升旗仪式，每一次看它，都仿佛经受了一场洗礼。
    以前上学那会儿，虽然也有升旗仪式，但几乎每一次，都有学生在下面搞小动作。
    何远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却很不舒服，总觉得这么庄重的时刻，干那种事儿，是对红旗，对国家的一种亵渎。
    但在这里，所有人都很自觉。
    没有说话，没有讨论，甚至连拍照都很少。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维持了这一份庄重和肃穆。
    何远将唐朵朵放下，发现她在那里擦眼睛。
    “你怎么了？”何远问了一句。
    “没什么，被风吹进了沙子。”唐朵朵放下手，吸溜了一下鼻子。
    一旁的唐老已经把帽子摘了下来。
    他在那里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感慨。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这就是我们的升旗啊，我这么大岁数了，总算看到了。”
    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泪痕。
    看到他苍老的模样，何远心里莫名发酸。
    “唐老，以后还能经常看到。”何远安慰道。
    唐老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见气氛有些尴尬，何远拿出手机，对唐老道。
    “这样吧唐老，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这儿玩意儿？不拍不拍。”
    老人一下子害羞起来，在那里躲躲闪闪，死活不愿意到镜头下面。
    “来都来了，总要留个纪念吧。这样吧，我也一起过来，我们三个拍张合照。”何远道。
    “是啊爷爷，你都来了，不拍张照片不合适啊。”唐朵朵现在也缓过劲儿来，重新恢复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拉着唐老的一只胳膊，在那里撒娇道。
    唐老对唐朵朵毫无抵抗力，一听自己的孙女撒娇，瞬间身子就软了一半。
    “那……那行，就拍一张吧，”唐老犹豫了半天，最后期期艾艾的说道。
    何远拉了一个路人，将手机塞到对方手里，请对方帮忙拍个照。
    那人也很耿直，爽快的答应下来。
    何远和唐朵朵一起，拉着唐老，背对着国旗站好。
    他们一左一右，将唐老围在中间，比着姿势，一连拍了好几张。
    当然，除了国旗之外，广场上也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看完升旗仪式后，人群开始散了。
    何远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径，从天安门，一直逛到故宫。
    一路上，唐老都表现的很有兴致，一会儿指着这个地方，说“这就是我们伟人讲话的地方”，一会儿指着那处场景“这就是古代皇帝住的宫殿啊”。
    逛到故宫的时候，大家一起进去看了一下宫殿。
    别看这宫殿看着挺大，里面那把龙椅其实也就那么一小点。
    唐朵朵看起来有些失望。
    毕竟在电视剧里，那些什么宫殿啊，龙椅啊，都是很大很大，充满霸气的。
    猛地一看到实物，确实会有一种落差感。
    何远心里早有准备，他之前早就跟朋友来逛过这些场景。
    不过因为故宫实在太大了，那天天又在下雨，所以他们只逛了一边，还有很多景点没有逛到。
    一个故宫逛下来，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毕竟电视是电视，现实是现实。
    能在现实里见到电视中才能看到的东西，对很多人来说，是件非常美好的体验。
    哪怕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知道“原来电视剧里都是假的哦”。
    “咳咳，咳咳。”
    刚从故宫出来，唐老就开始咳嗽起来。
    何远连忙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边轻拍唐老的后背。
    “唐老，你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唐老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何远连忙将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唐老拿着矿泉水喝了一口，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都是老毛病了，没事儿。”唐老干皱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爷爷，真没问题吗？”一边的唐朵朵凑了上来，拉住唐老的胳膊，一脸关心。
    “没事儿，真没事儿，你看我身体这么好，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吗？”唐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臂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身体很健康。
    但何远分明从他一闪而过的脸上，看到一丝灰败。
    何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一开始，何远在策划整个行程的时候，就担心唐老的身体会扛不住。
    毕竟是个老人，而且还是快九十岁高龄。
    哪怕是个正常的老人，这样的行程赶下来，身体也会吃不消。
    更何况，唐老才刚刚摔了一跤，现在身上恐怕还在疼。
    但……
    看到唐老脸上开心的样子，何远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如果王叔的判断没错的话，唐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能在最后的这点时间中，完成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对他来说怕也是一件好事儿吧。
    想到这里，何远看了唐老，在心中做了决定。
    接下来，何远按照之前的行程，继续下去。
    他们沿着街道，走到了中南海。
    不过中南海不是景区，外面有警卫把守，所以他们只是留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将周围的景点都转完后，何远带着他们，去王府井吃午餐。
    之前唐老还拉着何远，说路上随便找一家小店就吃了。
    大概是觉得那种普通的小店，价格要便宜一点吧。
    何远跟他解释，这种景区附近的饭店，就没有便宜的。
    价格贵就不说了，服务态度也不太好，味道还不好吃。
    他知道一个地儿，价格便宜，味道还特别好。
    好说歹说，才把唐老给拉走了。
    老年人嘛，都这样，习惯性的用经验去解决问题。
    经验其实没错，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经验已经不适用了。
    比如坐飞机，未必就比坐火车贵。
    看起来破破落落的苍蝇馆子，价格也未必就比光鲜亮丽的大饭店便宜到哪儿去。
    时代在进步，很多事物也在发生改变。
    很多人就抓住大家的老旧观点，变着法儿的从你口袋里掏钱。
    作为一个商业区，王府井里的吃的，买的，自然也有不少。
    何远看出来，唐老不太习惯北方饭菜的口味，于是带他去吃了点清淡养生的东西。
    吃完饭后，何远又带他们去了特产区，给他们买了些土特产。
    唐老一直说不用不用，他们家里就没什么人，买这些玩意儿干什么。
    唐朵朵适时跳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豪爽的说这笔钱她出了，要买点特产回去送老师，送同学。
    这话一出来，唐老又没话可讲了。
    何远在唐朵朵背后翻了个白眼。
    天知道，就唐朵朵那个人际关系，她能送给哪个老师同学。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何远又带了他们去北海公园。
    北海公园这边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是逛那个大湖，顺便再坐一下游艇。
    何远直接花了几百块钱，三个人包了一个小船。
    唐老看见水，有点不敢上去，倒是唐朵朵特别兴奋，直接跳上船，坐到了驾驶位上，当起了驾驶员。
    湖中坐小船的人还挺多的。
    唐朵朵的驾驶技术很一般，好几次都差点撞到别人的小船。
    看她这个样子，何远觉得她多半是跟驾照无缘了。
    又或者说，每一个女司机，上辈子都是断了手的天使？
    他们在水上飘了一个小时，唐老和何远都有些想吐，反倒是唐朵朵一点没受到影响。
    甚至在下船的时候，唐朵朵还兴奋的说，下次还要来玩这个船。
    听的何远脸一下子就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