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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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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梁昭捞抱起来,单手关上门,与她一并栽跌在床上。才两个月,屋里陈设处处使他陌生,好在她没变,还是他樟脑丸香气记忆里的样子,是杯握起来冷尝起来热的水,是衣服上如何也熨不平的褶皱,是袖在袖口里的一缕风。
    挣扎与博弈里,他低头去亲她,无限温柔也无关风月地亲,从眉心到双唇。顾岐安什么也不想做,哪怕她剥光了衣服,他此刻也只想爱护般地亲她。
    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珍馐,都只适合细品,而非朵颐亵渎。
    梁昭自然不配合,“你个臭流氓!放开我!”
    结果这人好端端与她说了句题外话,“我那天看书,看到叶嘉莹先生说,菊花的枯萎是很触目惊心的,所有花瓣皆在蒂上缩成一小把,把生老病死的过程展示给你看。”
    他下意识想起好多人。
    丁教授的凋零,抑或是梁昭的故步自封。
    “我不能总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枯萎。总得做些什么。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不是吗?”顾岐安在梁昭眼里看到些许动容的痕迹,他再度低下来,衔住她双唇。
    痒梭梭的呼吸闹得她推搡个不住,无奈气力悬殊,或者,是她不肯承认的心软,她忽而泄下力来,双臂任由他带着攀到他脖子上。
    这是个漫长,且足以住进彼此灵魂里的吻。
    梁昭说,你这人太恶劣了。
    顾岐安笑,那还不是怪你。
    直到再不换气就只有窒息的地步,某人才放开她,醉醺醺地倒去边上。梁昭牵牵裙摆起身,结果又被他拽回去。
    后背贴着他前襟,顾岐安无比蛮横地说:“陪我躺会儿。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给你拿醒酒药!”
    “不需要。”
    晚风吹浫开旖旎的话音,“你就是我的醒酒药。”
    第50章 50   张嘴
    下半夜忽而落起雨来, 忽喇地一声,风里鼓动的窗帘扑进阵阵雨丝。梅雨季到了。
    梁昭把顾岐安料理歇下后,她困意全无, 摊煎饼般地辗转一宿。天亮又架不住睡过去了。顾岐安醒觉的时候,看见她侧偎着他, 双手枕于脸下,睡得安且翕然。
    即便已经六点半,此情此景,某人也不忍叫醒她。
    或者,他很“歹毒”地想看她起床要迟到冲他光火炸毛的样子。
    正如他从前说过的, 你从来不肯与我袒露内心的悲与喜、嗔与怒, 久而久之, 我更好奇鲜活一面的“梁昭”。
    结果不多时她就醒了, 悠哉地说今天跑外勤,不必去公司点卯。然后趿上拖鞋,草草把头发一捆,就当他空气般地飘去洗漱。
    顾岐安敞披着衬衫出来,衣服没洗,只晾了一晚, 他觉得自己通身霉味与酒气。糟透了, 试问哪个洁癖怪能忍得了!
    是以他起床的第一要事不是刷牙而是去电给小钱,让他送衣服过来。
    “进不了门?……,那你不能买?没钥匙总有脑子吧!”
    出户之后,顾岐安在医院附近赁了套公寓,作暂住打算。小钱说的钥匙就属于那里。
    说实话,他并非没闲钱办新房,何况这个档口他大可以问爷爷要一处房子, 偏偏没有,家里人都说他犟也古怪。
    那头,梁昭听不下去,“一大早,你跟你家司机说话就这样?好像别人差你几条人命债。”
    顾岐安毫不受教,他一向不够亲信小钱。因为后者是父家那边出了五服的亲戚,得济来做事,自然也只算顾父的人。
    “早餐想吃什么?叫他一并捎过来。”
    “不必了。冰箱还有昨天没吃完的包脚布,微波炉里旋一下,还能吃。”
    “隔夜菜吃不得。”
    梁昭才不从,“老话总有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事实上她这阵子都是如此过来的呀。过得流汤水般的日子,特别忙的时候,甚至早晨出门在家里泡碗燕麦,晚上回来拌点酸奶水果就着打发。
    无怪梁女士说她,还是适合柴米油盐的过法,单身就会躲懒。
    想到这,又不得不说梁瑛给她相夫婿的事。
    给她安排好几场相亲了。什么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甚至包括五十岁的单身汉,说是名下好多栋洋房,离异过,有个儿子跟在边上。
    梁昭吐槽妈妈:你还真不挑啊……
    反正她一到场发现货不对板就速速走为上策了。结果咧,那人天天不识相地给她发微信,嘘寒问暖。
    梁昭一概单字节回复。生怕微一热络些那头就会:头像是我,不满意?
    等她进厨房热早餐的功夫,顾岐安全然宾至如归般地找出一次性牙具来,拾掇完毕,又赤着脚去玄关找拖鞋。
    明明他就是想找双男士鞋趿趿的,可当真找到了,心里又膈应起来。谁知道这鞋被什么脏东西趿过?
    罢了,“宁缺毋滥”。
    十分钟后开饭。双人份的煎蛋与包脚布,红枣豆浆是她亲榨的。
    这算她最后的仁慈和情分。梁昭说:“吃完你就走罢。衣服可以带回家洗,那盒解酒灵左右我也用不着,你一道拿走。”
    顾岐安握杯的动作一滞,心下莫名浮躁起来。被喂软钉子不好受,仿佛好端端呷着碗粥,突然硌了一口沙子。
    “我今天早上可以不用去医院。”说着,他拿筷尖戳开蛋黄,居然是流心的,要知道他生平最恶心吃半生不熟的蛋。
    一抬眼望见梁昭期许的眼神,某人又转念,咬着牙赴死般送进嘴。
    那画面精彩极了。梁昭千忍万忍着笑意,手托腮,“好吃嘛?”
    “像一股鼻涕虫掉在了肚子里。”
    “那也没法子,”她自鸣得意,“流心蛋的精髓就是越滑溜越好。抱歉不对你口咯,顾先生,将就着吃罢。过去闹饥荒过来的人都晓得,粒粒皆辛苦,有的吃不错了。我外婆说,他们那会儿甚至饿到能扒树皮煮汤喝。”
    可惜他是不知柴米贵的公子哥,“问题是我在有条件选择更好的情况下,是否可以不将就?”
    随即又与她诡辩,“你看,将就、讲究,差的只是读音。”
    梁昭才不理他文字游戏,埋下头认真吃饭,也捉来pad查看邮箱。这一看不得了,几百封来件开闸泄洪般地扑面而来。
    饶是常态,她心下也难免叫苦不迭。一一查收起来就没工夫搭理他了,直到顾岐安不无怨气地开口,“你能放下电子产品吗?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梁昭本能仰首,嘴角黏了粒饼皮渣,被对面人顶自然地捻走,含到自己嘴里。
    她微微红着脸,看他无比坦荡。
    开口之际,顾岐安不禁抽出根烟来夹在指间,滑开打火机又犹豫了。
    二人对视,梁昭无所谓地许可他,抽吧。潜台词实则是抽完赶紧走。
    结果面面相觑好半天,这该死的高低不作声。只一味若有深意地盯着她,五官笼在蔚蓝烟雾里,似说还休。
    耐心耗光的梁昭站起身,端着空杯要去续点豆浆。熟料手腕被某人一把揪住,她就这样被迫挪了位,从对面到他身边。
    他本意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坐腿上的。
    “我们……”顾岐安强拘着她与他视线胶着,眼见烟雾呛着她了,他非但不熄灭还再接再厉。
    气得梁昭鼓起腮把烟气尽数吹还给他。
    “我们重新开始罢。”
    他说这话才不是征询或者央求,就是很纯粹的通知,近乎于命令。因为他心里翻涌着情绪阴暗面,凭什么当初你说嫁我就娶,现如今要离也由着你,总该我做一回主。不能什么便利都给你占去了。
    梁昭脱口而出,“你酒还没醒?”
    “我没醉。”
    “那就是发烧了?”她伸手探他脑门,被他一偏头躲开。
    有人些微戾气地喝她,“别闹!”
    “我不需要这些三脚猫的免责声明,梁昭,”顾岐安气得咬住烟,双手并用地来束缚她不安分的手,像钳俘虏般地,辖制住她,“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去考量要如何面对你,或者至少,关于孩子我应该给你个交代。其实轮到我又何尝不难受?过日子有磕蹬是常有的事,唯独一个是孩子二个是原则性的出轨问题,好像一旦犯了就其罪当诛,七零八落了。所以在这件事里,我最最受挫的地方才不是什么或许这辈子都不能有后,相反,我全部的罪恶感都是朝你。比起没有孩子,解不开你的心结才叫我耿耿于怀。”
    梁昭一时思绪抛锚了,只愣怔地迎视他。
    顾岐安问,“如果你当时一气之下提离婚的原因是怕没孩子会带累我……”那大可不必。
    结果话没说完,她就摇摇头,“不尽然。”
    “那你说啊,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某人急得恨不能将她活剥开来,手术般地窥探她内心。半个月前,秋妈因为要去菜场扦裤脚搭了他便车,路上聊起离婚一事,避讳不谈的顾岐安唯独朝这位老姆妈剖起心。
    他说他看不明白梁昭,从来如此,如此隔阂。
    “情愿她从前相处的时候,都能像提离婚那次一般爆发,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到底把心里话倒出来了。”
    顾岐安说,大抵父亲去世和头婚对她影响太深重了。无论外人如何对梁昭赞不绝口,说她独立也好坚韧也罢,他始终另一层看法,就是她心理或许处在亚健康状态。
    可是秋妈过来人的视角点拨他,“人不活就不必焦心死不死了。道理一样,不爱就不怕想念的愁苦、妒忌的熬煎,和无休止的占有欲。”
    秋妈质问,你凭什么认为她心如止水、薄情寡恩?
    真正无情的人,换作我,想离早离了!还巴巴地等到生不出孩子才跟你离呀?
    既然你们小两口都当这场婚姻是假,是场阳谋或者交易。
    那分崩离析的时候,你意难平个什么?她又哭个什么?
    “岐安,假可以作真。她不信你就证明给她看。”
    秋妈说小二这些年就是被唯我独尊的感情观与人生观惯坏了。一来秦豫那事多多少少有些作用,二来,身边朋友又多是些老帮闲,家里呢,也一本糊涂账,从没有人与他示范过怎么去健康地爱一个人。
    反没她这个老文盲拎得清,
    “爱就要有好好爱的样子呀。”
    眼前,梁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岐安就和煦的口吻,“你婚前没流产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她突地心上钝痛,摇头求他别说了。偏偏他坚持,“不知怎地就是希望她是个囡囡,所以也全照女名起的。也备用了个‘昀’字,日光的意思,男女皆适用。”
    垂眸的梁昭,不禁一下子湿了眼眶。
    再听到他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你想过我吗?这两个月,哪怕有一秒。”
    如坐针毡之下,她只得挣开他起身,狠下心来赶客,“你走罢。”
    梁昭心上泼了盘绣花针般地刺痛。要她如何开口?说我好嫉妒你心里的秦豫,以及你同那陈婳谈笑风生的样子,抑或是,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每天,无时无刻不在绸缪你会和顾铮一样,始乱终弃。
    以至于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现世报。诚如姜芙当初说的,她不配粉饰太平地去拥有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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