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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是对的?”
“不帮他写,要他自己写!”
“这是对的,但这是不好的。”许明天眼神笃定地看着邬玉志,仿佛他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为什么不好?”这次该邬玉志弄不明白了。
“我爸爸说不好。”许明天转身回家,留下若有所思的邬玉志。
呈“鼎”状的牌坊如一顶官帽稳稳地压在局机关宿舍楼上,三根细细长长的路灯均匀地插在门前、直冲云霄,整日都微醺的灯光是仙人永不断更的烟火。但是,从年少的邬玉志的角度看过去,并没有瞧见什么永续的“香烟”,而是一道囚笼里的栅栏。
Chapter 12
邬玉志站在玉坛中学校门前,从前高高的门墙现在又矮又粗苯,她往里走,保安问找谁,她抻着脖子往里瞧了瞧,不好意思,走错了。校门口还保留着几间当年的店铺,比如那间录像厅,即便网络发达,在学生群体中依然很受欢迎;贴着五颜六色的海报,最当眼的仍然是那张红彤彤的《大话西游》。
“还有人看?”邬玉志随意向店员打听。
“经典嘛,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店员向她兜售电影票,“现在还有好多校友回这里看电影呢,我这铺子开得久嘛。”
“下次吧。”邬玉志笑着离开。
她骑上共享单车,将过去抛在身后,一路踩上高高的山坡。半山上的疗养院是她的目的地,这是一座乡村宅院,提供星级养老服务。邬玉志向经理表明来意,经理叫来护工带她入院。护工领着她往里走,鸟语花香的庭院格外沉寂,好像有人在导演一场戏;推开门,一个苍老佝偻的男人侧身躬在窗前,并未有任何反应。
“许伯伯,有人来看你了。”护工从矮柜上拿下一个橘子,拨开,塞在许卫红手里。
许卫红嘴巴张了张,眼里无任何波澜。
“你儿子的朋友,以前你见过的。”护工推着许卫红的轮椅过来,埋怨道,“也没有多大年纪,就老年痴呆了。”
许卫红将橘子举起来,机械地塞进嘴里,桔汁四溢,连着口水形成浑浊的溪流。
护工给他擦了把嘴,嫌恶地离开了。
“你还记不记得邬抗?”邬玉志蹲下身子,问他。
许卫红浑浊的双眼里闪出一丝微弱的光,但实在是太过微弱,激不起任何希望的火花。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慢吞吞从嘴里抠出咬烂的橘子,递给邬玉雉。
“当年你诬陷邬抗携款潜逃,怎么可以忘记?”邬玉志狠狠地将十二月初七的《坛城日报》塞给他,稀烂的橘瓣染湿了脆弱的报纸,在第4版右下角,有一篇关于“桥墩藏尸案”的报道。
许卫红被报纸触碰到的双手仿佛被烫到一般,高高挑起。邬玉志不罢休,掏出邬抗的照片摆在他眼前,那黑白照上的青年棱角分明,与他垮掉的骨骼、褶皱的皮囊形成鲜明的对比。许卫红操起破铜烂铁的嗓子哇哇大叫,干瘪的皮囊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聒噪得像一只生锈的铃铛。
护工赶忙跑进来,擦着湿润的双手,盯着地上皱巴巴的报纸和咬得稀烂的橘瓣,一片狼藉,对邬玉志怨怼道:“你快走吧。”
邬玉志站起来,斜睨着许卫红,他躲藏在颠倒错乱的的躯壳里,以这种方式逃离了黄权,也逃离了良心的谴责。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不,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邬玉志瞧了瞧床头,说道:“这上面写着他有糖尿病。”
别这么早死掉。
她选择沿江大道绕回城,随着起伏的江涛前进,这些冰冷的江水曾洗刷着她爸爸的冤躯整整十五年,在那座水泥做成的坟墓里,她的爸爸窒息、腐烂、死不瞑目。有些人死了,却仍然活着;不,还是不要死,不要死的好啊!她站在风里,像一根桅杆,眺望对岸。
“喂,小心!”一颗沉重的篮球砸向邬玉志,她缩起脖子双手护头,白光一闪而过,顾念伸长猿臂勾回篮球,“发什么呆!”
现在是2002年,顾念仍然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邬玉志却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苍老,活力四射的操场被定格成一张贺卡,她好像是贺卡前燃烧的蜡烛,洋溢着暖融融的幸福;好似从前来过这里,好似从前见过他的动作,好似从前听过他说的话,好似从前经历过这一幕……这种熟悉之感犹如对一个老朋友的怀念,越想追根溯源却越陌生,继而,完全丧失了思考的活力,就让现实的麻木冷淡占据主导地位吧,人生不就是一直在失去吗?
本打算在赛场上一展身手的邬玉志,在冷板凳上坐完整场比赛。她实在无法装出高兴的样子,像其她后备球员那样以大局为重,随大局忽起忽落,成为全场最亮眼的沉默,眼睛里看着的是弹来跳去的篮球,脑袋里思考的却是毫无逻辑的命运:你没有做好准备,急着抓住机会,结果一败涂地,就像那次钢琴汇演;你发愤图强,做了充分的准备,机会却销声匿迹,就像这次篮球赛;所以,不要对人生抱有期待啊。世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