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我的设计作品入围了。”
    蓝天白云、春光明媚，方晚晴照例充当着高健老师的体育课助教角色，在集体运动结束后，她看见目标学生江远风主动走到自己身边讲述了这则好消息。她听后微笑道：“我在官网上看见了，以你的水平入围是正常现象……接下来，祝福你能进前三甲。”
    江远风期待地道：“五月初公布名次，希望有好结果吧。”
    方晚晴鼓励道：“我将其余入围作品也看了遍，客观来说，无论是设计水平还是立意角度，你的作品获奖希望很大，要对自己有信心。”
    江远风含蓄笑道：“谢谢老师夸奖。”
    “对了，你……”方晚晴还想说点什么，就听不远处有男生喊道：“江远风，快来打球了。”于是她暂停话题，体贴地道：“快去和同学们玩吧。”
    “没关系。”江远风向催他的男生摆了摆手，继续对方晚晴道：“老师刚想和我说什么？”
    方晚晴笑道：“没什么，就想着下个月该填志愿了吧？”
    江远风答道：“志愿要到高考完再填，一般在七月份。”
    方晚晴闻言惊讶道：“现在是先考后填了吗？”她转而想到，“看来我真是脱离高考太久，规则都变了。”
    江远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老师那时是先填后考的吗？分数没公布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填失误了怎么办？”
    方晚晴叹了口气，感慨道：“老了老了，这就是年代隔阂感啊。”
    “啪。”一个篮球突然滚到她脚边弹了几下，方晚晴顺眼望去，见周逸站在操场边面含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她不在意地摇摇头，身边的江远风弯腰捡起篮球，并在心里奇怪地想道：这小子今天的手感是有多差才会隔着这么宽的道将球甩到这里……他刚想将球扔回去，周逸已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同时问道：“聊什么这么起劲，连球都不打了？”
    江远风回道：“在聊关于填志愿的事。”他顺势调侃了一句，“这次二模考你又是全校第一，像你这般成绩稳定应该不惧怕先填后考的顺序吧。”
    周逸一时没明白，就听方晚晴接口道：“是啊，对于学霸来说无论怎么改革影响都不大。”她伸手拍了拍江远风的肩膀，“快去玩吧，好好放松下。”
    江远风点了点头，拍着篮球慢慢向操场走去。周逸眉毛一挑，跟在他身边问道：“你们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江远风哼笑道：“当然是夸你厉害的好话。”他将篮球顶在食指间转了两圈，问道，“高校自主招生开始报名了，‘华大’、‘京大’你准备去哪所？”
    他所提的两所大学正是国内顶尖学府，位于首都皇城，是所有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以周逸的优异成绩与往年取得的竞赛奖项来说，能通过自招录取的希望极大，所以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对方已待探囊取物。
    不过周逸似乎还未做决定，不置可否地道：“再说吧，我还没想好。”他反问道，“你自不用说，第一志愿肯定是‘美院’吧？过去听你提过很多次。”
    江远风否认道：“不，我打算考‘申大’。”
    “‘申大’？”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周逸的意料，他重问道，“你确定？”
    江远风道：“恩，我已经考虑好了。”
    他说着加快了运球速度、脚下猛然发力，转眼加入了前方的攻防混战中。周逸看着他奔跑激烈的背影满心疑虑：“申大”虽是本市最好的综合性大学，在国内排名仅次于首都两所高校，但术业有专攻，它的艺术学系比不上“美院”的名气，不该是美术尖子生的首选，他搞不懂江远风是怎么想的，怎会忽然改变了主意？
    球场上有男生叫他快点进场，周逸站着没动，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下，发现方晚晴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与体育老师闲谈，高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笑容灿烂，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他定定看了会儿，终于抬步向这气氛融洽的两人世界走去。
    “高老师，你头发上有片落叶。”方晚晴好心提醒道。
    高健晃了晃脑袋，又抬手拂了下头顶，却没能把这片粘人的树叶弄掉。
    方晚晴见状轻轻将它摘了下来：“在这里。”她捏在手中示意道，“帮你拿掉了。”
    “谢谢。”高健开起玩笑道，“方老师身材高挑，穿着平底鞋也能碰到我头顶，换成别的女老师可没这么容易。”
    方晚晴笑道：“你是在拐着弯夸自己长得高吧！”
    高健道：“不，我是主夸你的同时顺带一下自己罢了。”
    两人聊得很欢快，此时周逸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高老师，你不去打几把篮球吗？我们班同学都期待着与你比划两下呢！”
    “哦，是吗？”高健面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的挑衅显得十分兴奋，“既然那么想受死，我就成全你们。”
    他与方晚晴招呼了声，摩拳擦掌地向篮球场走去，在与周逸擦肩而过时疑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周逸不客气地回道：“大将要留到最后上场，先给普通人表现的机会。”
    “好小子，大言不惭。”年轻的体育老师通常与男生们相处起来更像哥们朋友，高健朗声说道，“看我一人就将你们这群兔崽子杀得片甲不留。”
    “加油。”周逸敷衍地喊了句，走到方晚晴身边伸手抽掉她拿在指尖的小树叶，随便一捏将它揉碎了，问道，“江远风说他不打算考‘美院’，你刚和他说了什么？”
    “他不考‘美院’？”方晚晴吃惊道，“那他准备考哪里？”
    周逸道：“‘申大’艺术系。”
    “‘申大’……”方晚晴沉吟半晌道，“倒也有他的道理。”
    周逸眉毛微扬，道：“什么道理能让一个稳进‘美院’的特长生退而求其次，就因为经济困难吗？照理说国家有助学贷款、学校也有奖学金，不是没有解决问题的渠道。”
    方晚晴道：“你太不了解‘美院’了，它与一般的公立学校不同，不仅学费高昂，本科四年里的额外花销也很大，可以说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的好资源，本就不是寻常家庭消耗得起的，更何况经济特困生。”她抬眼瞥了眼周逸，淡淡地道，“听你这口吻像是在质问我，怎么，又认为是我影响了他？”
    周逸顿了下，如实道：“江远风一直以来都将‘美院’视为第一志愿，但在你们刚刚聊过志愿话题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我以为是你给了他新建议。”
    方晚晴道：“我没给他任何建议，但我多少知道点他的想法。我猜他不纯粹是因为经济原因放弃‘美院’的，还有为将来考虑的其它因素。”
    周逸问道：“什么因素？”
    方晚晴答道：“‘美院’的定位太抽象，艺术概念偏意识流，不适用于大众审美，反观‘申大’设计一块的师资力量很不错，学校招牌也够响亮，足以让他毕业后进入任意一家知名企业上班。”
    周逸听出了重点，总结道：“就像他应对‘文艺展’的比赛一样，更倾向市场风向与客户需求，看来是目标明确地奔着商业设计去了。”
    方晚晴点头道：“不错，道理都和你说了，我猜你现在心里肯定在埋怨我阻止了一位天赋艺术家的诞生吧？”
    周逸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与她发生冲突，连忙摇头道：“我没有这样想。”
    他嘴上否认着，脸上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矛盾表情，方晚晴看着他轮廓深刻的五官里透露出几份天真稚气，想到对方毕竟只是一位活在象牙塔里的高中生，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不可能影响别人的一生，江远风的志愿选择不是我引导的，是他心中综合衡量后的结果，他若是真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便不会考虑世俗琐事，早就坚定地选择修仙去了。”
    周逸低声道：“我明白的……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他直视方晚晴，眼睛里充满着迷茫，“你曾对谢婉婷说过，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心意，选择喜欢的大学与专业，今后从事喜欢的工作，按照喜欢的方式生活……但连你自己都不是这么做的。”
    方晚晴默然片刻，苦涩地道：“不是人人都可以那么幸运的，江远风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她看向周逸的目光里带着一点羡慕与无奈，“你是天之骄子，应该是能做到的，所以好好珍惜你这一世的生活吧，幸运儿。”
    周逸脱口问道：“那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
    方晚晴淡然一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老实说，我在江远风的事情上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如果有可以告诉我，只要合情合理，我一定会在能力范围内尝试去做，也希望能给这次的帮扶项目画上个圆满句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