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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就是看门狗了,它也许自知理亏,任凭唐缈怎么斥责,就是缩在梁上一动不动。
淳于扬迈入堂屋,拧亮手电观察周围,屋子阔大而纵深,但是空无一物,甚至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屋内和屋外完全是两个风格。
和地面上唐宅的第一进客堂类似,屋内有四根负责支撑结构的粗壮立柱,立柱上方有楹联被移走的痕迹,淳于扬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近了看,唐缈已经在撵着看门狗跑了。
“你给我出来!你看看我的手腕惨不惨?你再看看我的脸!你的那些蛆朋友、蛾子朋友也不来救我!老子要是残疾了,你们都要负责!”
黄绿色光点在房梁和立柱之间的幽深阴暗处跑来跑去,像是被唐缈骂得无地自容、无处可躲,还真有几分仓皇落水狗的神|韵(这俩字居然也敏感?!)。
由于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淳于扬只得向两侧的厢房走去。先是右边,依旧空空如也;然后往左,却发现了不得的事情,门后是一间堪称华贵的书房。
书房里有书柜,有书桌,有圈椅,有一张可供短暂休憩的床榻,有二人可对弈的棋桌,甚至还有泡功夫茶的茶桌。所有家具用料依然是上好的红木,桌上棋盘棋子、文房四宝、功夫茶碗等等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一丝人气。
淳于扬隔着衣服抓起一只茶碗,暗忖:真干净啊。
这些东西大约好几十年都未曾使用,却连一点浮灰都没有,显然有人不久前刚刚打扫过。
书架上有几本书,淳于扬没有去碰;书桌上有几张纸,他伏下身用手电照着粗略一看,恍然大悟,说:“唐缈,你过来。”
唐缈还在指着自家的狗骂呢,听见了便问:“什么?”
淳于扬说:“这间屋子是唐竹仪的书房。”
“书房?在洞里?地下?”
淳于扬说:“这显然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在他死后,有人替他布置的。你来看。”
他将桌上的纸递给唐缈,后者凑到手电光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已将光绪版民国印中华书局二十四史烧给你,这书我看无聊,你若也不喜欢,托梦给我,不要不说话。
底下还有一张纸,写着:
——三国演义一书暂缓烧给你,已被好儿拿去看,她大喊没趣,说全是主公,连个公主都没,且极讨厌刘备,学人骂大耳贼。露水天凉,多添衣。
桌上的镇纸下方还压着纸,唐缈一张一张地翻看,大多写着字,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家常事,不是烧书给你看,就是烧钱给你花,烧东西给你用,天凉了加衣服,天热了注意防暑,逢年过节给你烧吃食。
甚至还有一张唐画婴儿时期的小照片,照片下方的纸上写着:
——捡一女孩,取名画儿,眼睛似乎有病,想月底带去县城医院检查,望你在天之灵保佑,一切平安。
字下还有字:
——已回家,医生说治不好,你也不用过分担心,都是命中注定。
另有一张小条,看上去年代较远,纸质都发了黄,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有气无力,写着:
——病了一月,已经好了。
“……”唐缈轻声说,“这是姥姥的笔迹。”
“嗯。”
唐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姥姥她……唉……
光阴隔眼,寒灯独坐,几十年她来居然用这种方法在和逝者交流,其中悲寂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苏东坡有悼亡的伤春词,大意说白昼出门了便不敢归家,因为家中空室漫漫;步入家门刚想说话,忽然止住,因为想起已无人应声。
姥姥也是这样么?所以为了避免伤心,她将家里唐竹仪留下的痕迹清扫干净;又因为伤心又跑到这里来再为他摆放一间书房,明知斯人已逝看不见,还是默默地趴在桌上写这些字,细语这些家常,一年一年,回首连自己也垂垂老矣。
淳于扬张望四周,说:“难怪书架上基本上都空了,书全都被她烧了吧。”
他看见桌下掉落了一张字条,于是捡起递给唐缈看,只见上面写着:
——重病求医,医生说倾家荡产未必能治,遂出院。好儿沿路痛哭,我虽不舍她与画儿,然心中窃喜,快则今冬,慢则明春便可下来陪你,不知你投胎没?倘若未曾投胎,等我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