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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这件事,只是真的见面之后,她心里好像没那么乱了,反倒有种已经上了刑场,又突然被赦免之后的松了一口气的疲累感。
今早她会来,也是鼓足了勇气想观察一件事,手指抚上眉眼,沈元歌仔细回想,她的样貌还是和父亲有相似之处,和他没有。
一定没有。
附近没有人,安安静静的,沈元歌把脸埋进了小黑柔软的皮毛里。
裴肃同陈昂等人交代完诸事,让萧廿和一个军官去处置甘宁子弟归军录籍之事后,提出还想再见见沈元歌。
僻静山口拐角处,少女穿着西蜀当地的黑色彩织长裙,依偎着一只卧在青石上的黑豹,手臂环着野兽的脖颈,露出小半张白皙面容,无声睡着,宛若山间的灵女。
裴肃找到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小黑见到生人,喉咙里低低吼了一声,不知是瞧出他没有恶意还是怕吵醒沈元歌,竟保持着坐卧的姿势没有动弹,但眼底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裴肃脚步停住,还是走了过去,将自己上山时带的披风拢在她身上,才转身离开了。
整编军队需要录入名籍,甘宁中人多山匪飞贼出身,只有少数半路投靠的人有州县颁发的牙牌,姓名在官署户口册中,如今入军,皆要一一登记录入,依照军中制度重置腰牌,身上有牙牌的先行颁给,更方便一些。
萧廿和负责登记的军官站在一处,一个年长的军官蘸着墨,随口道:“我记的那年江东查的很严呐,小兄弟应当是有牙牌的吧,你怎么不先录上?”
萧廿轻笑道:“我?录不录都一样,谁还不知道甘宁有我这号人么。”
“也是,拿下巴蜀,小兄弟可是头等功臣,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呀。”
萧廿没搭这话茬,道:“这里人手够,您先忙着,我去那边看看。”
军官道好,萧廿便离开了那里,只是转身的时候,背影有些僵直。
他独自来到一处水潭边,站定了。
黄昏的暮光透过枝桠斜斜洒在他身上,沿着侧颜轮廓,将他的脸庞分成一明一暗的两部分,萧廿盯着平静水面驻足良久,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简陋泛黄的牙牌。
牙牌上没有任何纹饰,一根麻绳穿过顶端,刻有籍贯名讳,就是普通百姓用来证身的东西。
萧廿目光复杂地从上面扫过,在某一处停留了一下,那里刻着两个字:燕崇。
名字是母亲给他取的,只是自从懂事之后,他就执拗地再也没用过。
若是没有沈长辉的善心庇护,想必母亲连这样一块牌子都捞不到,早就成了老皇帝盘查中的刀下之鬼,而他自己也不可能来到人世了。
萧廿眉锋蹙起,握着牙牌的手指发紧,想把它丢进水里的手又收了回来,胡乱塞进袖子里,离开了那个水潭。
沈元歌早就醒了,坐在自己房中看着那叠披风发呆,萧廿突然推门而入,拥住了她。
“抱歉,”萧廿声音低哑,“是我没有想到。”
他厌恶燕越斓,所以并未将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有意淡化,加之时间间隔太久,陈昂告诉沈元歌她母亲曾和云南王有婚约时,竟没有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以至于今天才想通她那时的异常反应。
沈元歌摇摇头,心照不宣地知道他在说什么,弯了下唇角:“没事。…真的见面之后我觉得,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死了的人都已经归了尘土,活着的人都还好好的。
萧廿想到第一次和燕启对视的场景,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没有。”
两人陷入了一种近乎于默契的安静,半晌,萧廿从袖中掏出一块陈旧的牌子,道:“我隐瞒了一些事情,想现在告诉你。”
...
夏末,藩军同朝廷的军队在剑门会战,朝廷军虽先前有懈弛之态,但在军马数量上尚可压制,起初占了强势,但胜负难分的数战之后,朝廷军折损惨重,开始不敌,逐渐败下阵来,藩军终是拿下了剑门关。
与此同时,燕启带领的一支军队切入黔贵要塞,同那里的地方军展开激战,原本战况见好,但他带兵穿过一处险关时,却突逢暴雨,山路崩塌,竟生生将军队切断,大半骑军都被困在了山中,形势霎时变得不容乐观起来。
两军会战,此消彼长,黔军首将岑帆又是狂悖之人,云南王反后,他也生自立门户之意,同川滇自是势不两立,此时燕启的军队因天灾受挫,他便率军围在城下,派兵高声叫嚣挑衅,姿态狂妄至极。
彼时阴雨未消,后撤的山路塌方被堵,关前敌兵压阵,军中只有寥寥千余人,气氛极为沉闷压抑。
“燕启老儿,你平日嚣张跋扈,一场毛毛雨便被浇灭了气焰,竟躲在营中做那缩头的王八!你若有种,且来同我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你敢不敢!”
岑帆坐于马上,面向城头挑战,而后放声大笑,身后的军队也发出一阵嘲声,燕启的副将烦躁不已,无法忍受这种侮辱,猛地抽出长刀:“我去会他一会!”